錢女史一向膽小,平日里也很聽臨音的話。但是在臨音的心中,錢女史一直都是個聰明人,至少她很會審時度勢。
以錢女史的聰明她不難想到,她已經(jīng)幫臨音得罪了杜光霽,現(xiàn)如今的正確做法,便應(yīng)該徹底綁在臨音的身上。因為成寧侯那邊,已經(jīng)容不下她了。這個時候,她若不尋求臨音庇護,那么等待她的必定是來自成寧侯府的報復(fù)。
或許是因為錢女史一直聽臨音的話,若不是今日偶然看到,臨音幾乎要忘記了這個人,誰能料到錢女史會在這個時候臨陣倒戈呢?
“奴婢不敢欺瞞圣上,郡主對于這門婚事厭惡許久,恰逢今日姚夫人上門求情??ぶ鞅阆胍璐藱C會,擺脫這門婚事。
姚夫人與郡主發(fā)生沖突的時候,奴婢尚在門外,只遠遠望著,也不知道郡主和姚夫人起了什么沖突,緊接著便是姚夫人羞憤撞柱,而郡主命婢女將姚夫人按在了地上?!?p> 錢女史這番話的話術(shù)十分的有意思,三言兩語之間,就將臨音塑造成了羞辱婆母,甚至還倒打一耙,意圖欺君的形象。
“長樂——”興德帝目光微沉,看似面色不悅,但是心下卻是難得的快意。
“圣上——”臨音眉宇驚訝,不可置信的看著錢女史:“錢女史,我對你不薄,你怎能輕易污蔑我?!?p> 臨音說完,又看向興德帝,“圣上,圣上她是一派胡言,不可輕信,當時在場之人眾多,還有許多人能夠替長樂作證?!?p> 錢女史面帶歉意與惶恐的看著臨音:“郡主的確對奴婢不薄,可是奴婢不敢忘卻自己的身份,奴婢與郡主府中下人不同,奴婢乃是宮中所出,即便是畏懼郡主,又豈能忘記誰才是奴婢真正的主子,又如何能不將來龍去脈如實道來來?”
這句話,又是絕了臨音的后路,若是臨音的下人幫著說話,那就是畏懼臨音。
姚氏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連忙說道:“郡主和光霽一向有齟齬,如今因為誤會,去幫著一個賤人狀告光霽。臣婦已喪一子,又如何能眼見長子蒙難。
便想著上門求情,誰知郡主卻狠狠的羞辱了臣婦一同。臣婦亦是羞憤,便忍不住自盡,誰知竟遭受了此等無妄之災(zāi)。臣婦自知無顏面見圣上,但是今日之事臣婦著實不敢欺瞞圣上啊?!?p> 她話說的真切,就是一旁的郭世釗也忍不住開口,“圣上,無論薛刺史一案如何,只要郡主與杜世子還是夫妻,那么姚夫人就依舊是郡主的婆母。我大殷以孝治天下??ぶ魅绱瞬痪矗讶皇欠噶似叱鲋畻l,與圣上德行相悖。
更何況,郡主意圖威脅旁人欺瞞圣上,在御前顛倒黑白,這可是欺君之罪啊?!?p> 按理來說,臨音和郭世釗同屬老牌貴族。清河郡主和衡陽長公主一貫交好,而她也十分喜歡臨音。這兩人的關(guān)系即便說不上多親密,但是也壞不到哪里去。
可恰恰相反,臨音與郭世釗一向不睦。不僅不睦,幾乎可以說是相看兩相厭了。究其根本,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郭世釗其人。
若說旁人和臨音結(jié)怨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但是郭世釗這樣的人,絕無可能。
他沒有別的缺點,但是唯獨一點,固執(zhí)。
若說安陽長公主是生了個古板,那么清河郡主就是生了個牌坊精了。
他認定男女有別,各有所司。不要是臨音,就是衡陽長公主以及他的母親清河郡主,他都認為是“即便有功,亦傷婦人之本,不可謂之賢婦?!?p> “郭御史,你并無證據(jù),豈能輕易出言?你是御史,更應(yīng)該記得自己的職責所在。豈能因為身為言官,就忘了敏于事、訥于言!”臨音忍不住斥責,神色凌厲。
“放肆!”興德帝怒極,“在朕的更前,豈有你訓斥朝廷命官的余地?”
臨音不由得一怵,下意識的低頭,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著急說道?!笆ド?,長樂只是亦是情急,還請圣上見諒。但是長樂所言,句句屬實,錢女史所言,斷然不可信啊?!?p> 興德帝卻有幾分不耐,他心下憤懣,似是想將一腔郁氣發(fā)泄而出,他指著臨音便高聲訓斥道:“方才請她作證的是你,如今說人不可信的又是你,你究竟想要如何?
你說可信便可信,說不可信便不可信,你當這太極殿是什么地方?難道認為朕是由著你擺布不成?不如朕這個皇帝,讓給你當算了?!?p> “長樂不敢,還請圣上息怒?!迸R音連忙拜倒在地,一掃昔日的張揚跋扈,分外惶恐。
興德帝眼見如此,只覺快意。他自登基以來,處處受人掣肘,就連一個小小的郡主也敢與他為難,如今眼見臨音謙卑如此,只覺一掃連日來的頹喪。
“長樂,朕知道你不滿意這一門婚事,但是你豈能如此膽大妄為?欺君是什么樣的罪名,難道衡陽面沒有教過你嗎?枉你還曾受太祖太宗的教導(dǎo),當真是令朕失望,也令太祖太宗蒙羞。
罷了,念在你是初犯,朕不欲與你為難,你且回家禁足,好好思過吧。來人,長樂郡主欺君罔上,著奪去郡主之封,歸家禁足?!?p> 臨音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目光倔強而又委屈,“圣上,圣上您寧愿聽從他們的一面之詞,都不愿意相信長樂嗎?”
臨音臉色蒼白,看著好不可憐,她從來明艷跋扈,很少有這般蒼然的時候,眼見如此,倒叫人望之生憐。
她身形搖搖欲墜,似乎是想要再說什么,但是下一刻,她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眾人一驚,不知是誰喚了一句,“呀,瞧長樂郡主的衣服……”
興德帝定睛看去,只見在臨音的腰腹處,雪白的錦緞上洇染了血痕。
興德帝臉色一變,“傳太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