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蝴蝶落地（4）

　　陸離剛離開不久，蘇蕪等的最后一班汽車也到了。

　　司機見蘇蕪渾身微微有些濕，頭發(fā)上還沾了些細雨絲，微微有些驚訝，皺著眉粗聲說了一句：“小姑娘，怎么出門不拿傘？快上車?！?p>　　蘇蕪點了點頭，內(nèi)心有些感動，隨后投了紙幣，一言不發(fā)地朝車后排走去。

　　隨著一路顛簸，車子終于到了蘇蕪熟悉的路口。

　　司機大叔打斷了車內(nèi)的沉默：

　　“小姑娘，你在這下車吧，這距離前面的車站牌就一小段路。

　　我趕著回家去見老婆孩子，她們今天剛出院…

　　你看，行嗎？”

　　蘇蕪看了看路面四周，路燈還亮著，隨后點了點頭：

　　“好，司機叔叔。我在這下車，我前面走一小段路就到家了?！?p>　　“唉，謝謝你??！小姑娘，注意腳下。”

　　蘇蕪匆匆下了車，轉(zhuǎn)身回望著已經(jīng)在轉(zhuǎn)頭的汽車，看到汽車已經(jīng)朝原路開回去才開始往前走。

　　走沒幾步路，透過路邊灑下的昏暗的光線就著密密麻麻的細雨，蘇蕪就看到路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

　　蘇蕪隨即用力大聲喊了起來，揮著手示意，“阿爸！阿爸！我在這里！”

　　可能距離太遠，那抹熟悉佝僂的身影并未發(fā)現(xiàn)自己，反而轉(zhuǎn)身朝反方向走去。

　　蘇蕪見狀，也顧不得疼痛，立馬跑了起來，腳踝處紗布上早已泛紅的血跡又加重了幾分。

　　毛毛細雨頃刻變成了豆?fàn)畎愦笥辏以谀樕嫌行┨塾悬c冷。

　　大雨阻隔了前方的視野，蘇蕪離阿爸幾百米的距離頓時也貌似長如銀河。

　　不多時，遠處人行道上，地面水渦里閃著的紅藍色警示燈。

　　蘇蕪氣喘吁吁地站定，又用力喊了好幾聲，“阿爸！阿爸！”

　　前方的身影剛要轉(zhuǎn)彎的腳步似停了下來，回過身看到蘇蕪半彎腰的身體，不由得頓住。

　　幾秒后，那熟悉的佝僂身影快步向蘇蕪走去，剛踏上條紋白的人行道還沒幾步，蘇蕪的瞳孔突然震驚放大。

　　男人的身體隨著突如其來的外力沖撞著輕輕飛起，雙眸里映著驚恐與不安，而后又重重落在地上。一輛貨車車頭當(dāng)場撞毀在路面商鋪，一車貨物灑落一地。

　　眼前的一幕讓她這輩子都深深自責(zé)，即使在夢里都得不到自我原諒與救贖。

　　她瘋了一樣跑了過去，撲在路邊渾身是血的男人身上，緊緊抱著，濕透的衣裙浸冷了她的心。

　　“阿，阿爸！阿爸！”

　　蘇蕪苦澀的淚水夾雜著雨水落入口中，大雨沖刷著臉龐，她幾乎快睜不開眼，只能大聲無助呼喊。

　　“救命！救命！有沒有人啊…！”

　　她跪在地上慌亂地掏出身上所有的東西，紙巾、帕子、錢、鑰匙…灑落一地。

　　忽然，那帕子被緊緊抓起按在了傷口處，瞬間被染紅。

　　現(xiàn)下，路上空無一人，車也寥寥無幾。

　　蘇蕪哭紅的眼眸閃著絕望：“救命！救命！”

　　顫抖地手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阿爸的脖頸動脈，還在微弱跳動！

　　“阿爸！阿爸！你堅持一下，我找人救你?！?p>　　蘇蕪剛準備輕輕放開自己阿爸，朝遠處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遠處還未關(guān)門的商鋪似乎有人聽到動靜，立馬也朝這個方向跑來。

　　“救命！救命??！”蘇蕪不敢走遠揮著手，大聲呼救。

　　一個撐著傘的叔叔和阿姨映入眼簾，兩人臉上都非常焦急。穿著商超工作服的男人拿著手機：

　　“對，S市某鎮(zhèn)長安路，發(fā)生車禍…一個男的傷得很嚴重！…對…”

　　蘇蕪像是遇到救命稻草一樣，哭著跪下抓著女人的衣服，“阿姨，求求你們，救救我阿爸，我一定報答…”

　　“唉！小姑娘，你先起來！…小姑娘！小姑娘！你怎么了？…”

　　模糊中她聽到遠處傳來的警笛聲和匆忙交疊的腳步聲，她感覺自己被輕柔地抱起放下，耳邊有更多嘈雜的聲音。

　　那晚，路旁的木棉花樹颯颯叫個不停，從北山到碼頭千萬片瓦冷冷挽歌，似在哭泣，似在惋惜。

　　后來，蘇蕪無意中翻到了藏在古院落書房的手繪畫本附頁的完整版：

　　【流年終究不堪細數(shù)，開到荼靡即花事了。】

　　【蝴蝶，終究飛不過滄海?！?p>　　蘇蕪知道，自己這只小蝴蝶最終落地，飛不到滄海，也飛不過滄海，再也尋不到那年少記憶里的山茶花。

　　蘇蕪也明白，世事無常，人生路上沒有永遠同行之人?？傆腥酥皇窃谌松牟煌瑫r期陪你走過一小段路，總要自己去經(jīng)歷。

　　只是，從未有人告訴她，這成長的代價這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