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宜和春園重溫情
廊廡下靜謐異常,四目相投。
“所以你就要殺了她?”溫鈺眼里帶著兢懼,“你什么時候變的這般可怕?!?p> 管彤卻不以為意,“難道她對您的野蠻逼迫就不可怕嗎?”
“從您入住懿林仙館開始,到后來隴西郡城的圍剿,再到今日您坐困雍州?!惫芡湫Γ八裁磿r候問過您愿不愿意?”
媞禎的每一次出現(xiàn),都像是席卷而來的一場颶風(fēng),掀起一次又一次驚濤駭浪,讓被動的人舉足無措。
可時間一長,人的心思又會有些搖擺,越來越期待她的到來?;蛟S是因為她夠鮮活,夠明亮,夠熾熱,而且夠徹底的為了自己而活,所以總是很吸引人。
溫鈺淡淡自述,“我是個皇子,對權(quán)力敏感是我的天性,若非受制于人,也不會與世無爭,但凡是有人肯給我一個機會,我也愿意去躍躍欲試?!?p> “我被動,不是因受媞禎所迫,而是因為那個給我遞橄欖枝的人是媞禎,所以哪怕她開出的條件和誘惑再好,我都愿違背我的天性,把她推出是非之外?!?p> 溫鈺微笑自嘲,“只是后來我想明白了,這只是我一廂情愿,我不僅違背的自己的心意,也違背了她的意志。”漫然抬首,“媞禎是驚世英才,她的能力和才華不該被埋沒。于私我傾慕她,于公她也會是我最牢不可破的助力,我對她既有惜花之心,也有惜才之情。”
管彤迅速立起身子,俊秀的臉繃得板磚一樣,“可她肯幫您,還不為了要復(fù)興安陽石氏一族嗎?!”
“君得賢臣,焉要以金銀為酬,封爵拜王,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不能因君子愛財,而誹謗他不守道德吧。”溫鈺字字清晰,如珠玉墜地,“那只不過一個正常人應(yīng)該擁有的野心和抱負?!?p> 溫鈺的音調(diào)很低,適度地傳入管彤的耳中,讓他臉上翻涌出復(fù)雜的情緒。
溫鈺繼續(xù)說:“這件事已經(jīng)折損一個蒙獲了,你就咽肚子里,不要再提,媞禎那里也不會再追究?!彼凵窈鋈粓远?,“但我希望這是最后一次?!?p> 管彤喉中一滯,陷入久久的緘默之中,慢慢他頜動嘴唇,“明白。”他道:“只要她不傷害您,奴才必然恭敬相待,絕不再犯?!?p> 溫鈺拍了拍他是肩頭,緩緩一嘆,“你自小跟我一塊,雖是主仆,但在我心里,你比手足還要親,我不想看到我最信任的人,跟我最喜歡人,互相殘殺?!?p> 管彤深深點頭,瞻仰著溫鈺的臉龐,“奴才……知錯了。”
溫鈺心尖松下一口氣,扶他起來,又看向瀟瀟無邊的天幕,靜默了片刻,“你送去的東西……”
“鄭懋收下了?!?p> 溫鈺嗯了一聲,清明的眸子在夜色幽光微微閃動,“以往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今咱們蓋得強援,自該再從長計議?!?p> 他收緊手臂,慢條斯理的說:“蒙獲手下是不是還有兩位都副在這兒?”輕輕抬了抬眼,“看看他們其中是否有可堪為用之人,叫他盯緊鄭懋?!?p> 管彤?dāng)狂诺皖^,“是,奴才明白?!?p> 那一次風(fēng)雨過后,終于迎來了短暫的安靜。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彩云篩落,露珠搖曳,折射出一些斑斕光景,似把藍天又洗了一遍。
此時三月初七,恰逢潘鴻章長女生辰宴,燕陽湖街一道的樓宇垂掛琉璃七彩霞燈,風(fēng)吹盈盈一動,銀光流轉(zhuǎn),將一側(cè)的湖畔映得透亮。路上人潮洶涌,天氣暖了后,人的衣衫薄了,顯得衣袂飄飄的,走路都是凌波微步的款兒。
文繡沉醉其間,如溺醇酒,一面扶著媞禎漫步,一面笑吟吟的指,“今兒這宴會倒辦得敞面,讓奴婢想起往年姑娘生辰時,老爺也喜歡辦得熱熱鬧鬧?!?p> 文鴛自喂了一口栗子糕,“老爺說了嘛,越熱鬧,越喜慶,福氣才越足,福氣足了呢,姑娘才能順心如意?!?p> 這倒說的是,石父是個凡是佳節(jié)必隆重的性子,過往媞禎的生辰宴,唱戲、舞獅、鳴樂,總會換花樣鬧上三天三夜,連廊上守夜的花燈都不帶重復(fù)的,跟向來凡事喜歡淡淡的霍夫人大相徑庭。
文繡輕聲慢語,“昨個曹邇還收了老爺?shù)男?,問姑娘什么時候回烏孫去?!?p> 媞禎摸了摸袖子上的如意蝠蝶紋,眉宇淡淡輕顰,“年前洛陽梁氏拐著始平孟氏鬧分解,牽扯出孟氏子命案。現(xiàn)今兒端慧太子一事未平,真要等到得空,怕是也得入夏以后了。”
媞禎跟父親不親,是有目共睹的事情,霍夫人去世的早,媞禎八歲的時候就被霍娘舅抱回了霍家養(yǎng),對父親的形象一直很朦朧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父親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很是慈愛。
但后來見的少了,霍舅父也不愿意提,平陽學(xué)府功課又多,除了每年年關(guān)回去住一個月,相處已然了了。
輾轉(zhuǎn)再進宜和春園,景致已經(jīng)換了光彩。
煙波微瀾水面有一排輕舟,這個時候水面的蓮花還有露出的嫩芽,大概在等四五個月后,就會張開一片深紅淺白的花蕊,荷葉田田,清波紅影,爭渡泛漿而過,驚起一灘鷗鷺。
垂花門一端,潘鴻章揖手迎來,徐徐一拜,“得姑娘親臨蓬門,實乃小女三生之幸,奴才不勝歡欣?!?p> 媞禎讓曹邇把禮物搬進去,“一點小心意,希望令愛能喜歡?!庇挚聪蛩g掛著一個紅色草編蝴蝶墜,道:“聽曹邇說你最近在跟他學(xué)草編?”
潘鴻章?lián)蠐项^,“小女就喜歡這個,托曹護衛(wèi)幫了大忙,不然就奴才這粗手哪做得了這個細活?!狈髌鹦渥?,邀請道:“奴才給您把暖閣備好了,您先去那歇會兒,開宴前奴才派人接您?!?p> 媞禎點點頭,攏一攏身上披風(fēng)。
侍女挑著熏爐在前面引路,媞禎邊踱邊賞,隔湖對岸的桃花茂盛如云霞,比之上次入園游玩時,色澤更艷更深,連著高低錯落的朱紅檐角樓,別是一番神仙景觀。
媞禎從石橋下來,沿著小道進了花林,文鴛就興興叫一句,“鴛鴦,有鴛鴦!”
那廂媞禎一側(cè)頭,搖起的珠墜勾在鬢邊的矮枝上,整個身子都被提了起來。
她“哎呀”了一聲,想伸手去夠,剛摸到一端,就聽耳邊傳來一道涔涔淙淙的好聲音。
“別動。”
溫鈺一手壓著花枝,一手靈巧解著結(jié)扣,將珠穗細細分開。
那一瞬,媞禎的頭總算如釋重負,她看著面前溫文爾雅的人,眼露驚喜,“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自由出入了?”
溫鈺點了點頭,“鄭伯病了,最近就松泛了些?!?p> 媞禎心領(lǐng)神會,悠然望向桃色茂林之間,“我還以為你是像上次一樣,鉆籬笆門出來的?”
溫鈺耳根一紅,“為何呢?”
媞禎抿了抿唇,嗯了一聲,“上次看《游園思春》時,戲臺上剛唱到喬小姐鉆籬門,你耳朵就紅了,我就猜……你大約是偷跑出來的?!?p> 溫鈺低頭淺笑,徐徐看她。
媞禎靈眸宛轉(zhuǎn),“今個正好是潘家姑娘生辰,潘鴻章辦了游船夜宴,晚上要在船上熱鬧熱鬧,你要是不嫌鬧,玩過那時再走吧?!?p> 溫鈺眼波微揚,“自然,潘掌事的請柬我都收了,哪有不盡興的理。”
說罷,二人并肩而行,
執(zhí)手簪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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