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十里畫廊酒一遍

　　兩年前她跟周宜水初來乍到，需要一個辦公立案的地兒，雖說那時候老宅子已經(jīng)盤下了，但到底是自己祖宅，不適合做些打打殺殺的活計，這才盤了另一塊地兒，地上弄成風(fēng)雅的小閣樓院子招待地頭上的官兒，地下修了牢子審問刑訓(xùn)犯人。

　　自這地沒人住之后，樹木的修剪也不及時，顯得格外茂盛些，尤其是假山石上的青苔長得那叫一個好，陰津津的地方，倒適合避暑，反正只要不說出這別苑地下有死牢，沾過不少人命，就是個消遣地兒。

　　到地兒，媞禎拉溫鈺到屋里坐，像藏著什么驚喜想給他看，“我這兒有個東西，覺得你會喜歡，等我給你找找?！?p>　　溫鈺心底也好奇，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瞧她人埋在一堆紅漆木的寶箱里，打開這個又打開那個，找了許久，抱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

　　她當著他面打開，里面是一個芙蓉石蟠螭耳蓋香爐，精致地讓人愛惜，“你不是喜歡調(diào)香嘛，我淘了很久才得了這么色純的芙蓉石香爐，粉紅粉紅的，跟你也相配?！?p>　　他是喜歡的，尤其是她送的東西，每一樣都是至寶，他拿起來掂一掂，里面晃蕩出滴滴答答的響兒，把蓋一掀，是一壺的珍珠。

　　媞禎抿了抿嘴巴，笑了笑，“我那時候覺得它好看就用來放珍珠了，也是暴殄天物，你倒了就是?！?p>　　他皺了皺眉，覺得他聽錯了，“倒掉？”

　　她點了點頭，又開了一個大箱子，給他指了指，“倒這兒就成了，裝一塊?！?p>　　他湊近一看，滿滿一大箱子珍珠裝得要漾出來，沒有一點規(guī)整，像是塞破爛似的塞得滿滿登登，可見媞禎這個主人家不怎么稀罕。

　　說起這些珍珠，媞禎也有些不順心，“我原想挑些小珠子穿成花邊勾鞋上，可惜還是太大了不好看，要那種跟米粒一樣大的珍珠才行，可每次托人從青州給我?guī)≈樽觼?，他們總覺得小的不能孝敬人，一次比一次大，這倒好，我都攢成好幾箱了，鞋到現(xiàn)在還沒做成。”

　　她用手摸了摸鼻子，“那香爐里就是勉強挑的小珠子，可還是用不了?！?p>　　溫鈺腦子里忽然靈光一現(xiàn)，高興的彎起嘴，“你要的珍珠我府邸倒是有，皇帝說那是江南新供的小米珠，我略略看過一眼，真跟小米似的大，原也不知道怎么用，現(xiàn)在總算有用武之地了，能給你做鞋那是再好不過的。”

　　媞禎眼睛靈靈一動，撲閃出一縷星輝，“那敢情好，叫人竄起來，連冬天的鞋也有了?！?p>　　她轉(zhuǎn)過頭又問他，“你說再做個點翠珍珠的冠子好不好，是不是用銀鑲邊能好看些？再墜點瑪瑙珠？”

　　他抵著下巴想了想，牽起嘴角，“我瞧著挺好，素凈雅致，再點幾顆瑪瑙做成畫龍點睛效果，也不至于太素凈了。再且，衣裳也別落下，再打幾條瓔珞，配一套更好看，我家有幾塊大的貓眼石，鉗瓔珞上正正好好?！?p>　　光彩往來，她的臉如瀲滟水色，“那我今年一年的行頭就全乎了?！?p>　　他低頭惘惘，定定看她的眼睛，“全乎人配全乎衣裳，就得要十全十美的?！?p>　　媞禎眉目輕揚，笑得饜足，兩只皓腕飄蕩蕩搭在他肩上，朦朦想向他靠近一親芳澤，就像上次在頌風(fēng)謝玉齋一樣。

　　這個時候倆人都靜悄悄的，都在等待水到渠成，眼波流轉(zhuǎn)里都是融融春意，氣氛烘托到這兒，再收著也不合適。

　　那熱意很濃，他輕輕的嘬了下她唇試水，媞禎心念一動，順著吻意趨附在他腿上坐下，落人懷里。

　　可還沒來得及親近第二下第三下，外面?zhèn)鱽磉圻郛敭數(shù)哪_步聲，“姑娘，周宜水周大人來了。”

　　中途被打斷是不僅是掃興，更是晴天霹靂，嚇得倆人魂都要飛了，一張張白凈的臉全都漲得通紅。

　　媞禎從他懷里竄出來，毛手毛腳整理衣裳，沒好聲往外問:“他來做什么？”

　　文鴛先垮進屋，立刻依葫蘆畫瓢把話全學(xué)了個樣，“他聽說您被老爺趕出家門，故意來奚落人的，笑得可開心了，沒有一點好心眼子?！薄?p>　　她覺得這個人壞得很，到處煽風(fēng)點火，落井下石，所以說辭也不客氣，“您別生氣，大不了讓曹邇揍他一頓，咱們笑話死他?！?p>　　話剛說出口，后面打起噯噯的感嘆，周宜水抄起手在空中比劃，笑模樣的進來，“你這個小丫頭怎么慣會挑撥，我可是特地來慰問你家主子的，你看禮物我都帶來一籮筐。”

　　說著禮盒一放，又滿眼挑事兒的撒莫人，“噯，小殿下也在呢，真是有緣，你也來慰問來了。”

　　屋里燃著婆娑香，煙霧繚繞里溫鈺臉色朦朧，他不說什么話，只是淡淡一笑，跟屋里劍拔弩張的氣勢都不同。

　　佛性的人最難挑撥，挑撥不動，周宜水又把注意打到別處。

　　“這大夏天，屋子關(guān)這么嚴實做什么？你倆呆一個屋里也不熱得難受，這天兒得把門窗敞開，在風(fēng)口放盆冰，小風(fēng)一吹可美了?！?p>　　說著，他拔腿到墻邊把一沿兒的窗戶都敞了開，那光照得刺眼，果然晃得兩個人眼睛瞇成了縫，忙揶著袖子遮蓋。

　　真是會裹亂，只瞧他皮笑肉不笑的得意勁，就知道他是使壞消遣他們呢。

　　像滾雷的天兒，媞禎俏生生的臉頃刻就垮了下來，是真被惹毛了，他也懂得點到為止，笑嘿嘿撓頭，打起另一股架勢。

　　“這十里畫廊偏僻，人跡罕見，又綠茵盎然，是個清靜幽遠的地方，能跑到這兒來還真是好興致?！?p>　　撩開小扇一揮，“說到底，我也好久沒過來了，那會子我還是個左馮翼府的衙役，玄機是我的幕僚，我們倆就在這個園子跟官道子上的人打交道，審案子，也就兩年光景，看現(xiàn)在跟變了天似的，沒想到這園子還保存不錯。”

　　媞禎乜他一眼，“我一直修繕著呢，打算修繕好了做避暑的園子?！?p>　　周宜水一臉訝異，這地下是什么，審問犯人的牢子，不知道有多少怨鬼幽魂呢，到這兒避暑，可不是涼快死了。

　　“你還慣會因地取材，這風(fēng)水避暑那是好，說不定半夜脖子都能挨道風(fēng)?！?p>　　他對插著袖子，眉頭皺得擰巴，“你真不怕大晚上從地下爬些東西上來嗎？”

　　媞禎眼梢一揚，“我就得意這兒風(fēng)水，晚上熱鬧?！?p>　　這倒見怪不怪，她從小惡膽相向，說不定還真是鬼見怕，他調(diào)過頭，心底有些話攢了好久，總得說道說道。

　　周宜水順著媞禎的話笑嘻嘻的接了住，往旁處轉(zhuǎn)圜，“是得熱鬧熱鬧，你看殿下頭次來，咱倆作為老東家了是不是得表示表示，我看今個就把那樹下的桂花酒給挖出來得了，都埋了一年多，得品品味了?！?p>　　明人說暗話是老路數(shù)，知道他是裝樣，八成是交給他的事有苗頭了，著急分辨。

　　“得兒，你僥幸承溫鈺的情，去拿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