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如意花嫁如意娘(下)
乃矜捧了三面卻扇,邊放下邊囑咐,“石伯父和姑父說,今兒得讓家里小妹妹送嫁,這才叫我把她們帶過來,到底吉利數(shù)得有?!?p> 媞禎量了她們一眼,“既如此就坐下喝茶吃果子吧。”
毓姚翩翩欠了個身,尋個椅子坐下,毓嬛有些怯怯的,躊躇了好久才敢坐。
乃矜指卻扇問,“鳳穿牡丹、落云芙蓉、石榴并蒂,這三面選哪面好?”
媞禎伸著手指過去摸,又仔細想了想,“就石榴并蒂吧?!?p> 顯瑀拿過扇著香風,“我瞧也就這個,聽人說殿下曾送過你一支石榴步搖,石榴‘石劉’,其意之深真是難解呀!”
乃矜細細摸著媞禎燕翟紋羅裙的領口,“我就說別人的對襟都是龍鳳呈祥,怎么石妹妹的是石榴花,半天是這個意思。”
她拿著香粉繼續(xù)掃著媞禎的耳根,“可瞧殿下心思細,知道怎么花心思逗人開心,不像姓周的憨貨,慣是粗枝大葉的莽夫?!?p> 毓嬛心中微澀,想起那日溫鈺替她解圍的場景,怎知他不溫柔細心呢,只是可惜,相見不如不見,他是姐姐的。
不知是那口氣嘆的太過憂傷,媞禎笑臉相迎的轉(zhuǎn)了過來,“今個為著我的事,連帶你們兩個小的也操勞,這兩對花珠雀尾釵就當給你們包個福氣?!?p> 見文鴛文繡各捧了一只盒子過來,毓姚和毓嬛急忙拜謝,眼里直放光,這么大的綠松石還是頭一回瞧呢,可不得小心翼翼的拿著。
媞禎花顏輕綻,“客氣什么,我跟你們雖不是一塊長大的,但也是你們的長姐?!?p> 便伸手點過毓嬛,“尤其三妹妹,前些年爹爹病了,全托你和大哥哥照顧,我在外面又要上學又顧商舫,總不得空,盡孝也難,往后還是多靠你些,照顧好爹爹?!?p> 這番話說進心里,毓嬛的滋味又暖又冷,想是她這樣貼心伺候,石父病好的功勞還是全歸了大姐姐千里差人送來的血燕,她的細致功夫根本比不上。
但面上還是喜笑而迎,“孝敬父親本就是我的本分,只要姐姐高興,父親必然安好?!?p> 媞禎含了一縷端莊笑意,繼續(xù)對著鏡子梳妝,剛徜徉一會兒,霍舅父和石父又在門外因為紅綢掛斜掛正的事吵吵了起來。
顯瑀見慣不慣,“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罵嘴的,我爹跟姑姑也吵,只不過爹爹讓著姑姑,可姑父就得靠實力取勝?!?p> 說著拍了拍媞禎的肩,“聽說當年姑姑就是聽說姑父嘴笨才嫁的,美名其曰:吵得贏。”
媞禎噗嗤一笑,倒真有周瑜打黃蓋的滋味。
外面鐘鼓蕭鳴,溫鈺一身大紅喜服,左邊站著周宜水,右邊立著央挫,見石慎帶人往門口這么一攔,還沒等刁難出口,倆人就立刻抱團把攔路的給揶了回去,呼哨一聲,讓溫鈺趕緊沖。
石慎被擠得瞠目,“周宜水、鞍達央挫!你們倆廝……叛徒!”
那二人急搖頭,一人曰:“我不做我媳婦會打我!”
另一人曰,“我不做大姐姐也會打我!”
于是在“暴力”的制衡之下,內(nèi)奸與內(nèi)奸輕松聯(lián)手將石府大門告破,溫鈺不戰(zhàn)而勝。
唯有不明所以的兆緒,站在門口滿臉欽佩。
那頭石父和霍舅父也快,早早得吵完架就趕著回禮樂堂侯禮,剛一屁股擺好架勢坐下,媞禎就很溫鈺手牽著手進堂拜禮。
因為婚禮不經(jīng)皇室的手,所以一切都隨意,便讓媞禎的父兄親人做了高堂,行三拜之禮,等婚禮后再去廟堂給呼延皇后上柱香。
至于為什么沒有溫鈺的父皇,大概是父子隔閡很深,深到傷筋動骨的地步,溫鈺不愿提,媞禎就不愿問。
霍舅父看著一對佳兒佳婦,滿臉歡喜,“嘉禮初成,良緣遂締。愿吾兒喜樂安康,萬事如意,與夫郎情敦鶼鰈,祥葉螽麟?!?p> 崔舅媽也溫言笑,“愿吾兒歡喜長樂,與郎君白頭永偕。”
到了石父幾乎要老淚縱橫,一張口就能聽到“吭吭”的哭腔,“吾兒長成,為父甚慰,今朝你嫁,為父一夕卻有說不完的話?!?p> 霍舅父深知他拖磨,生怕錯了吉時,急忙拉了一把示意他長話短說,可石父卻情緒上頭,一顧性子鏗鏘起來,擺下他的手,“爹爹……就說一句話啊兒……”
可霍舅父偏就打斷他,“好了,你父親交代完了,可以上轎了?!?p> 石父張嘴“啊”出一個口字,到底屈就在那猙獰模樣之下,活生生的把千句萬句硬憋了回去。
周圍親眷都被逗得憋笑,聽著他們笑,媞禎也情不自禁跟著笑,心里只怪卻扇擋了視線不夠清晰,瞧不見樣子,卻也慶幸,幸好擋住的樣子,不然她吼笑一聲,那嬌滴滴的味就沒了。
霍舅父繼續(xù)道,“慎兒,去送你小妹妹。”
于是,又添石慎四人結(jié)成一排,直到出了屋,伴著轟天搶地的鼓樂敲擊不斷,才足以掩飾方才他們憋久了的笑意,放肆的“咯咯”笑出來。
媞禎邁著蹁躚似的蓮步,渾身做著優(yōu)雅莊嚴的姿態(tài),留一對眼珠明亮斗轉(zhuǎn),“這可好了,別人是哭嫁,我是笑嫁。”
石慎捧著她的手,“哪有那些神婆子說得妖妖道道,甭說今兒你大喜,就是平日也不能哭啊,咱家不差你這兩滴金珠子?!?p> 乃矜一頭打趣,“差點也沒什么,瞧著石老伯把妹妹的淚都哭完了。”
顯瑀回頭看了一晌,果真石父在一旁偷偷抹淚。
“看姑父這架勢……能哭一宿吧,要真淚能換錢,這不得砸死幾個人?!?p> 媞禎輕輕捂嘴,前腳蹬上花車,后腳就回頭揶話,“回去告訴我爹,明兒我就回來,叫他別哭了?!?p> 石慎一驚,用力壓著聲音,“這不行……不合規(guī)矩。”
顯瑀忙擺開他,“還規(guī)矩呢,三天后姑父都把長城哭倒了!到時候你可就規(guī)矩了?”
石慎被懟得一言不發(fā),那廂溫鈺忙過來解圍,“親兒女想回家的事,一句來,我們明兒就來?!?p> 妹夫的話一落地,石慎雖說拉著臉,但心里還是喜滋滋的,恨不得能明兒回來,媞禎就別走了,大家一起過。
紅色的金絲珠繡車簾一蓋,媞禎好好坐進花車里啟程,一搖一晃,耳邊全是歡聲笑語,伴著夏日的暖風,吹得心里發(fā)癢。
眼見那車愈來愈遠,暗角的人影也散了,連他身邊的人也不知道他為什么盯出些淚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