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問題問完，沈湘心里已經(jīng)完全相信了。直覺告訴沈湘，老陳說的都是真的。
他不是蕭宗儒那種看起來嘻嘻哈哈但實際上非常精明的人。他的話讓沈湘毫不懷疑。
不過老陳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抬起頭看了看屋頂，開始回憶這兩年涼州軍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
“王爺手里的錢不夠花已經(jīng)是好久的事了，久到我都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只記得我去當(dāng)兵還沒幾年，每隔幾個月就會聽到老兵油子們說，王爺又找陛下要錢了?！?p> “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王爺是個愛面子的人，不喜歡跟人伸手要錢。每次跟陛下要錢，王爺都要郁悶好幾天，這幾天里他都會把自己關(guān)起來喝悶酒。時間久了，大家也就猜到了。”
沈湘心里有些悵然，這個朝廷的財政簡直太糟糕了。也難怪皇帝要這么著急對涼州的這些商人下手。
“這幾年鮮卑人很活躍，打了多少仗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兩年前剛來的新兵，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千戶了。不是他功勞有多大，只是人死得太多了，不得不讓他上去?！?p> “可有人算過，到底有多少人在這兩年里戰(zhàn)死？”
“都是些流言，不過傳的最廣的說法是六萬多人?！?p> 滿編的涼州軍是三萬，六萬就意味著至少兩輪的大換血，六萬個活生生的人命啊。
“怎么會這么多？”
“隆熹二十三年正月，段光瀚率軍五萬來襲。戰(zhàn)事一直打到了立夏，涼州軍在那一戰(zhàn)便損失了一萬多人。我只記得，當(dāng)時尸體的臭味越來越濃。大家喜歡夜里趁著黑去戰(zhàn)場上摸尸體，要是能撿到甲胄，就多了幾分活下來的盼頭。”
“私自行動？王爺都不管了嗎？”
“管不了，去的人太多了。與其等著在戰(zhàn)場上被砍死，還不如冒險去試試運(yùn)氣。幾個破爛一般的甲胄，在一個百戶所里跟祖?zhèn)鞯膶氊愐粯??！?p> “我知道了?！鄙蛳媛曇艏?xì)微地說道。對于自己神色間的落寞毫不掩飾。
“人啊，都是為了自己活著。天不塌下來，有些人永遠(yuǎn)不會知道有人替他們頂著?！?p>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沈湘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原本她還想要扶老陳起身，但看見他倔強(qiáng)的模樣沈湘還是收回了手。
老陳抓緊了拐杖，與其略微溫和些地說道：“你這丫頭比姓耿那小子有眼力見。要是混到王爺?shù)纳磉?，說不定還能得個大好前程?！?p> 說完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院子的拐角。
沈湘收拾好了心情，離開了耿岳的家。
金城越來越復(fù)雜的局面讓沈湘萌生了親自過去的想法。不過若是要將這種想法落實，還需要確保宣寧府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
回到家中不久后，程元熙已經(jīng)等候了沈湘許久。沈湘把他叫到了書房，一同前來的還有沈元。
“巡撫大人那邊怎么說？”沈湘問道。
程元熙雖然表面上很平靜，但躲閃的眼神出賣了他心中的不安。
“高大人說...說是我們很聰明，還說明天就會去找這些人?！?p> 沈湘看到程元熙這個樣子心中覺得好笑，有些嘲諷地說道：“怎么？你很愧疚？你覺得你出賣了自己的朋友？”
程元熙沒有回答，沈湘接著說道：“知道為什么高大人說你聰明嗎？十有八九是他們早就知道了誰要作亂。不然為什么這么急著要世子殿下回來？為什么你這邊剛交上去一個名單他們第二天就敢動手？”
“背叛論心不論事，我心里還是選擇了出賣他們而保全自己，無關(guān)高大人知道與否。”
原本氣定神閑的沈元突然抬起眼看了看程元熙。這小子的臉上很真誠，一看也是個滿嘴仁義道德但是身體很誠實的人。
房間里的氣氛突然安靜了下來。沈湘閉上眼睛想著一些事。突然的沉默讓程元熙有些不安，猶豫了好幾下要不要開口詢問沈湘自己哪里說錯了話。最后還是沈元咳嗽了一聲，提醒他別這個時候打擾沈湘。
“元伯。”
“東家請吩咐?！?p> “如今的城防都在世子的手里。元伯幫我走一趟莊懿王府，跟世子殿下要一個出城的令牌，我想要親自去一趟金城?！?p> “用不用我陪著東家一起走一趟？金城那邊我也有幾個能信得過的朋友?！?p> “我需要關(guān)系和人脈足夠深厚的人，孔維恒就是最好的人選。他才出發(fā)一天，我稍微趕一趕，在抵達(dá)金城之前應(yīng)該就能碰到他?！?p> “那東家什么時候回來?！?p> 沈湘想了想，說道：“十月初一之前，一定回來。不親眼看著嚴(yán)卓被送去流放，我心里始終覺得不解氣?！?p> 第二天一大早，沈湘帶著雪兒一起換上了男裝。昨天那個在天江樓見到的護(hù)衛(wèi)也帶著一個伙伴來到了沈家的宅子。
“沈小姐，我們又見面了。這里有一個世子給您的手書?！?p> 沈湘接過了一個被隨意折起來的紙，展開后看到了里面的內(nèi)容。
湘兒，你盡管放心去金城，宣寧府的一切有我，那些鬧事的人牽連不到你頭上的。遇到什么危險了你先跑，把葉釗扔在那里，他會解決的。
我們好像還沒有那么熟吧...還有你員工知道你準(zhǔn)備這么坑他嗎？
“小姐，世子跟你說什么了？”
雪兒把腦袋湊過來也想要看一看。沈湘一把將紙條收起來，并且在雪兒腦門上敲了一下。
“誒呀！疼啊...”
“世子的事你少打聽。”
“哦...”
一行四人騎著馬來到了城門口。隔著老遠(yuǎn)就能看見秩序井然的軍隊。
走到跟前，四個人被攔了下來。
“現(xiàn)在封城，任何人不得出城，各位...”
還沒說完，葉釗拿出了一塊令牌扔了過去。
“我等奉世子殿下之命出城辦事，請速速放行?！?p> 守城門的士兵看了四個人一眼。他是認(rèn)識葉釗和那個一起來的護(hù)衛(wèi)的，可是當(dāng)目光轉(zhuǎn)到沈湘兩人身上的時候，士兵眉頭微蹙，陷入了沉思。
“兩位姑娘...”
“咳咳！”葉釗又一次打斷了士兵說到一半的話。
“這兩位是替世子辦事的人，我二人奉命護(hù)送，這位兄弟還有什么問題嗎？”
士兵看了看手里的令牌，的確是世子殿下的無誤。雖然心里還有疑惑，但他也只能按下自己的好奇心。
將令牌還給葉釗后士兵朝身后打了一個手勢，攔在城門的拒馬被搬開。
沈湘四人就這樣走出了宣寧府，開始沿著官路追趕孔維恒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