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
趙小閑陷入了夢魘,他在一汪幽深的寒潭中起起伏伏,湖水的冰寒似乎滲入了骨髓,黏膩的水草纏上他的手足,封住他的口鼻。
他想呼救,只是剛張開嘴就有冰冷的湖水涌入,他被迫吞咽著湖水,身體也漸漸的冷了下去。
意識開始模糊,似乎連呼吸也成了奢求。
他短暫的一生如走馬燈般浮現(xiàn),被異獸啃食殆盡的父母的尸骨,小弟被人攔在巷中,男人臭氣熏天的腳正踢向他最柔軟的腹部。
趙小閑慶幸自己趕來的及時,他不敢想若是當時他遲幾分鐘,又會看見怎樣的場景。
之后怎么了?
趙小閑想了想,對了,他將那個老男人綁住,與一群餓極了的野狗關(guān)在一起。
他想起了與月章搭起的新窩棚,想起了父母還在世時他令人發(fā)笑的天真模樣,想起了月章為了不讓他失望,捧著書打盹的模樣,他貪戀的笑了笑。
最后,他想起了那個荒野上遇到的奇怪少女……
趙小閑的眼皮顫動,似乎下一秒就要醒過來。
趙月章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趙小閑,他歡呼一聲跑去叫許意遙:“姐姐你快來看,我哥是不是要醒了?”
趙小閑已經(jīng)昏睡了一整天,他的受傷面積太廣,許意遙整整用了三個小治愈術(shù)才將他全身的傷口復(fù)原。
施展一次小治愈術(shù)需要二十魔力值,她的魔力值也因此見了底。
這兩日中發(fā)生了許多事,在大力丸的副作用還未失效時,許意遙蒙住臉,大搖大擺的就將許虎的尸體扛進了荒野,隨后挖個坑埋了。
反正在外人看來,她現(xiàn)在的性別為男,并且是一個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肌肉男。
有流民憑衣著身形認出了劉虎,因得他在這一片爛事做盡,與他有仇怨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許意遙除掉這個害蟲,反而有一些流民替她遮掩一二。
時間一到許意遙恢復(fù)了女身,殺劉虎的是八尺大漢,和她這個弱女子有什么關(guān)系?
有好事的流民將看見的場景暗暗傳出去,事情就在流民口中越傳越離譜起來。
據(jù)傳,劉虎整天欺男霸女,不知怎的趁著許意遙不在,強奪了“他”的女人。
兩人勾搭上后,那女人不但沒有羞恥之心反,而與劉虎計劃著殺了她的丈夫,許意遙武力值很高,將這對狗男女反殺。
“他”將劉虎的尸體拖入了荒野泄憤,便再也沒有回走,有人稱看到“他自殺了,尸體就躺在亡妻身邊。
原以為殉葬是美麗的傳說,這是多么跨越了綠帽與生死的愛啊。
許意遙聽到這些簡直目瞪口呆,誰說流民沒文化的?
原本系統(tǒng)面板空空如也的稱號欄,如今靜靜的躺了一個金燦燦的稱號。
綠帽寡男(佩戴后,宿主暫時會變成一位頭帶綠帽的悲傷鰥夫,稱號冷卻時間:5小時)
得到了這個稱號,許意遙默默將它扒了下來,丟進了系統(tǒng)庫存。
什么丟人玩意?!
就在這時,趙小閑眼皮顫了顫,傷口處新長出來的嫩肉泛著癢意,聽到外界的聲響,他終于醒了。
入眼的是少女清麗的面龐,她的頭發(fā)濕漉漉的,像是剛洗過,茶褐色的頭發(fā)乖順的披散著,她望向他時,水潤的眼瞳中映著跳動的火光。
趙小閑一直覺得,少女像是一只誤入荒原的幼鹿,與這個殘酷的廢土格外不搭調(diào)。而現(xiàn)在,她好像比初見時更美,也更凌厲了一些……
許意遙湊近他:“你醒了,你覺得身體怎么樣?”
趙小閑回過神來,他想起了什么,抬手摸向了左腿。
入手是一片細滑的肌膚,粗糲的指尖覆上的粉嫩皮膚,帶出密密的癢意,他微微使力,左腿的肌肉驟然繃緊,這腿比之前更加強勁有力的。
少年猛的抬頭,他徹底清醒過來,他語速極快:“這傷怎么回事,那四個人呢?”
他環(huán)顧周圍:“月章呢,月章!”
從巨大的包裹后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他驚喜的撲過來:“哥,我在這?!?p> 趙小閑狠狠給了他腦門一下:“讓你待在家,你亂跑什么?”
趙月章吃痛,他嚷嚷道:“下手這么重……”
那聲音在看到趙小閑紅著的眼眶后戛然而止,他低下頭去,鉆入哥哥懷里。
許意遙靜靜的立在一旁,夜色為她單薄的身體打上一層陰影,兄弟團聚的場景卻像是荊棘深深扎入了她的心里。
穿越之前她正計劃著回家,由于疫情,她和爸媽已經(jīng)半年沒有見面了,明明從學校到家只有三百公里距離。
在一轉(zhuǎn)眼,她卻被丟到這個吃人的廢土,踽踽獨行,舉目無親。
趙月章找到了他的家,而她呢,她的家到底在哪里?
她擅自離校后失蹤,舍友知而不報會受到處分,學校會被通報批評,她最不敢想的,是爸媽該如何接受……
許意遙下意識的逃避,她背過身走出了窩棚,屈膝而坐,望著天上模糊的月,她努力睜大眼睛看,淚水募然決堤,她終于看清了,原來那不是月,是她無言的悔與恨啊……
她不是不害怕殺戮,殺人時的惡因已經(jīng)種下,惡果只會扎根在她的每一個角落,汲取養(yǎng)分,用血與恨滋生出最妖糜的厲鬼。
她,回不去了。
滿腔的惡意近乎又將她吞噬,又被許意遙死死壓下,她用舌尖抵住上顎,神智恢復(fù)了片刻的清明。
她嗅了嗅,沉腐血腥味似一直縈繞在鼻尖,那是無言的罪證。
可這么多天以來,車隊中老閆的女兒,那個纖弱敏感的孩子無力的反抗,東防134滿車”豬玀”們空洞絕望的眼神,趙小閑被人拖行時滿地鮮紅的血跡,還有更多的事頻繁出現(xiàn)在夢里,這些事對于和平社會長成的她實在太殘忍了。
于是她便不敢怕了,弱者只會被人欺凌踐踏到塵埃里。
她必須偽裝好情緒,讓人懼怕,最好讓所有人都對她敬而遠之。
她將臉埋進堆疊的衣袖里,空幽的盈月冷酷的俯視著她,月色織成了厚重的繭將她緊緊纏繞……
……
從趙小閑醒來趙月章的嘴就沒停下來過,他將趙小閑昏迷時發(fā)生的事全部都告訴了他。
趙小閑卻越聽越沉默。
少女掀簾進來,一陣風打著旋急急吹了進來,將苦苦支撐著的小火堆捻滅。
光線昏暗下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許意遙無聲的笑了笑:“趙小閑,我是覺醒者,你和趙月章可以用家屬的身份和我一起進入134,不過,你和他需要和我簽訂契約?!?p> 趙小閑半晌沒有回話,趙月章卻急急的開口了:“不行,我們才不簽?zāi)隳鞘裁雌跫s?!?p> 氣氛一下墜入冰點。
許意遙也不氣惱,她輕嘆口氣:“養(yǎng)不熟的小孩,你哥哥可是從一開始都在我在算計我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