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秋風很快吹涼了茶水,李常洛也順勢起身,將佝僂的腰往后挺了挺:“公子若信我,邊城破指日可待!”
“我信先生。”陸庚站起身:“先生不必與下人同住一處,我會命人收拾一間廂房給先生別居,還請先生不要介懷?!?p> 李常洛也不客氣,只說:“老朽謝過陸大人!”便也起身走了。
陸庚皺著眉,望著李常洛離去的背影愁眉不展,他聽聞過梁王李常洛的際遇,雖然惋惜,但皇家內(nèi)務(wù)外人也難以評判!
夜色沉沉,烏云仿佛濃墨抹去了夜的所有光亮。北風呼號,一陣呼嘯,便滅了門前的燈籠。
床榻上,陸庚雙目緊閉,似乎夢里出現(xiàn)了什么驚駭?shù)木跋?,雙手拽著被子死死不愿撒手。
榻旁有一黑影閃過,陸庚猛地睜開雙眼握住了刺向自己的短劍,鮮血浸潤,兩人僵持著不相讓。陸庚猛地雙腳蹬向刺客,對方去定力驚人,巋然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陸庚猛得挪動身子,短劍刺向木榻,他又一次藏身進了黑夜里。
刺客打開了火折子,定睛一看便發(fā)現(xiàn)了蹲身在地的陸庚,猛地撲了過來!
彼時陸庚摸索到房內(nèi)的花瓶,本是插花的擺件。他輕巧躲過了刺客的飛撲,就勢將花瓶扣在了刺客的后腦勺上。
刺客的身子僵了僵,轉(zhuǎn)身回望了一眼陸庚,便栽倒在地!
陸庚慌不擇路得撞開了房門,將侍衛(wèi)全部叫了起來!
數(shù)人齊上,將昏倒的刺客五花大綁了起來,陸庚將刺客的面紗拽了下來,竟發(fā)現(xiàn)是梁王李常洛!
往日無冤,且今日也曾以禮相待,他為什么要殺自己?
陸庚被兩次刺殺嚇得魂不附體,握著佩劍顫抖不已,他今日心緒不寧,無論如何都要將這件事的真相厘清!
“收押起來,連夜審他!”
侍衛(wèi)們將刺客捆作一團,綁在庭院的木樁上。他被涼水潑醒,卻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呵呵,陸九齡的兒子?”李常洛閉目嘲諷道:“登閣拜相又如何!李家的狗罷了!李木真的狗!”
“你本沒有把握殺死我,為何今日就貿(mào)然動手?”陸庚直視著老者的眼睛,勾唇諷笑:“家父與閣下有何深仇大恨?”
“怎么不去問你爹?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李常洛咬牙道:“他與李木真,都該下阿鼻地獄,以祭我梁王府三百口生靈!”
“你們陸家命里該絕!”
李常洛談起了往事,痛哭失聲。從當年英姿颯爽的梁王殿下,到被囚蕭國的人質(zhì),故國明月照墻來,二十載光陰,將他蹉跎得只余下殘破身軀。
“要殺便殺!老夫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李常洛眼中瘋狂閃動著嘲諷的意志,他只求一死,詛咒這大元國破家亡!
夢回了許多年前的涼州。
梁王天資平庸,生母不得寵,他十歲便去了封地,在涼州納妃生子,鎮(zhèn)守邊關(guān),二十載不曾懈怠。
高祖多子,梁王并無什么存在感。他那風華絕代,文武雙全的太子大哥,朝野上下極為滿意。
皇位于我何加焉?梁王在府內(nèi)與梁王妃恩愛和諧,日子倒也平靜。
直到蕭國滅了東邊小國百齊國,士氣大振,大軍直接揮師大元,鐵騎在涼州城內(nèi)踐踏,更是火燒了整個梁王府,生擒梁王府一干人等!
梁王李常洛被囚,王妃不堪受辱撞柱而亡,兩個世子下落不明!
他日夜祈盼能回涼州尋回孩子!
但在蕭國一待便是二十年。大元稱和納貢,處處退讓,最終也未曾接回被俘虜?shù)牧和酰?p> “當年主張對蕭國一味綏靖的!便是你的父親陸九齡!”李常洛破敗的身體爆發(fā)出憤怒:“蕭國的兵馬都是被大元喂養(yǎng)大的!李氏皇族愧對大元百姓!李木真談什么千古女帝!笑話!”
“便是你父親主張偏安一隅罷!呵呵呵,沒想到他的兒子被派來涼州任參軍!”李常洛大笑著,灰暗的眼神迸發(fā)精光:“李木真自討苦吃!自作自受!他們不配我梁王府效忠!不配涼州的守軍效忠!”
良久的沉默,頭發(fā)披散又哭又笑的李常洛宛如瘋子一般,釋放著二十年來的委屈和憤恨!
“明日押解刺客去官府決斷,退下吧!”陸庚不言語,獨自鉆進了夜色里。
他也不點燈,抱著雙膝一夜無眠。
次日傳來消息,李常洛咬了舌頭,自盡而亡,無人得知二十年前的往事塵煙。
陸庚倒吸了一口涼氣,長嘆:“收拾好,厚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