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百工簡
陳桐不記得有在哪里見過這泥塑。
而沒記錯的話,她可只摔過一個人——那個想要她的命卻反手被卸了胳膊的小倒霉蛋版松香。
見勢頭不對,446忙改口,“嗐呀,你聽錯啦,我是讓您悠著點兒,木人老胳膊老腿,怪脆弱的?!?p> 陳桐瞥他一眼,“你要死了,一定死這張嘴上?!彼言捔踢@了,這人自己討打,絕對死的不冤。
446走到她旁邊坐下,“你真不想聽嗎?”
“不想,不關(guān)心。”陳桐想了想,“比起這個,不如跟我聊聊其他貢匠去哪了?!?p> 446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從這張肉土臉上看出了期待。他嘆口氣,反正是個掀不起風(fēng)浪的家伙,說就說吧,權(quán)當解悶。
“你不想想自己哪來的,宋洪春一個陶匠,平日沒日沒夜地燒窯還來不及,哪來那么多時間專研木頭。更別提開智這種事兒更非凡人之力,他呀,能走到這步全靠一個叫百工簡的東西。”
“百”是約數(shù),“工”是技藝,“簡”是載體,沿襲百代匠人口耳相傳的經(jīng)驗與秘籍,通通書列其上,堪稱技術(shù)界的百科全書。就是這么一份珍貴文獻,毫無征兆地就不見了。
百曉作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知識型系統(tǒng),對莫名軼失的百工簡可謂痛心至極。它不知從哪里搞來了殘本,硬是拉著他在各個任務(wù)世界找人修復(fù)。
而問題就出在這。
能記錄在書簡上的都不是一般技藝,必然是技藝登峰造極的手藝人才行。而446作為玄幻愛好者,極少會被派到普普通通的市井小副本里,一度讓百曉頗為不滿。
倆搭檔自然沒少吵架。
百曉嘴毒,446嘴欠,正所謂針尖對麥芒,對他們倆也算貼切。他看不上百曉作為知識型系統(tǒng)骨子里的“迂腐”,而百曉也看不上他一個市井流氓的“惡劣”。
一來二去,內(nèi)耗嚴重的446沒出什么成績,眼睜睜看著主導(dǎo)權(quán)大權(quán)旁落,失去話語權(quán)的自己只能聽從百曉調(diào)遣,甚至活得還不如開智的宋家木人們。
啊,一想到這還是很氣。
這不,百曉篩選了很多世界,最終才敲定姚苒和秦少言這個。此世界不僅有很多匠人,貢匠的篩選機制也為他們省下不少工夫。天時地利人和皆占,幾乎就是為百曉量身定做的款。
來之前,百曉興沖沖地表示,只要推動主線的同時去找人修繕就好,不會耽誤太多時間。誰知這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破系統(tǒng)吃了幾個個閉門羹之后性情大變,直言就是耍手段也要把東西搞到手。
他那時還勸它來著,說什么急功近利不可行,慢慢來,時間夠了,書簡也就厚了。但熱血上腦的百曉哪顧得上這些,它辯駁這就是最好的時空,不在這里速戰(zhàn)速決就是浪費好條件。
哦,忘了說,給百曉吃閉門羹的是同一位——年少成名的貢匠宋洪春。他先是以自己無貢匠之名、后又以自己獨門不外傳、再后來又以妻女年幼,只想糊口不想招風(fēng)為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了百曉。
太太不愿意開班,正常人都是拿錢上。奈何宋洪春信奉的是“錢不在多,夠用就行;名不在大,不差就行?!钡奶善叫膽B(tài),沒有物質(zhì)追求、名利追求,甚至連愛情人都有了。
無所求,無所畏,讓財大氣粗的百曉也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但有句老話說的好,“沒有條件就創(chuàng)造條件?!毕仁亲屗坏貌徽孤恫湃A,追封貢匠;再者天天找人去哭慘,博取同情當學(xué)徒;而最最難辦的一點,宋洪春的妻女,則讓446犯了難。
好歹是兩條人命,百曉那廝不至于瘋成這樣吧?但他顯然低估了“文化”對百曉的重要意義,以至于都沒來得及阻止他。
“不必擔心,她們的名字會被帶上扉頁,供世代緬懷?!?p> 講真,事業(yè)狂真可怕。
也就是從那時起,446不再和百曉面紅耳赤地爭辯。一個不把人命放心上的人,還能指望它多么可靠?如果有機會,他甚至絲毫不懷疑對方會不會一刀結(jié)果他然后換個搭檔。
草包慫慫活得久呀,茍活就茍活唄。
術(shù)士之身讓他非常自然的出入很多高級大宅,百曉忙著搞事,丟下他一個人去完成主線促進任務(wù)。
宋洪春給姚府送瓷時,他剛好出診完畢被管家送出來。只不過半年,一個帥氣的小伙子已經(jīng)鬢發(fā)斑白,死氣森森。446后來詢問百曉,百曉只是心不在焉地歸類文檔,“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講真,不太可能。
他的天賦是“技能面板”,可以看到任何人的分析數(shù)據(jù)。而宋洪春頭頂?shù)难獥l雖然很滿,但不知為什么,隱隱發(fā)灰。
百曉摘下金絲眼鏡,“做個交易而已,他老的太快,對我們不好?!?p> “讓人如行尸走肉一樣毫無盼頭的活著,多少有點殘忍。”446直言。
“你倒良善?”它陰陽怪氣,“放心,總要給馬兒一點念想,比如,栓個蘋果吊著,才能有干勁賣命啊……”
446心知自己也不是好人,但沒想到比起百曉倒是壞的輕浮了些。
百曉托他轉(zhuǎn)交給宋洪春肉土和水生木。一次次于危難之際施以援手,讓446和宋洪春日漸熟絡(luò)。如果不是宋父聰明,他想他們應(yīng)該可以玩的很好。
可他差點忘了,自己和百曉是一條船上的螞蚱,無論哪一方為惡,都會一起算賬。割袍斷義也是自找的,他哪里可以慫恿被害人大度原諒呢。
吊兒郎當干回老本行,他在這個時空的娛樂只剩下評頭品足。本以為不過是尋常人家,再不濟就是哪家小姐,調(diào)笑一下也無妨,誰知道哪來的微服私訪的公主。
皇帝大怒,直接秋后問斬。
百曉找了很多法子都沒保下他,主系統(tǒng)不能聯(lián)系,談判人失蹤,他只能等死。
行刑當天,秋老虎依舊熱烈。宋洪春身邊有個不高不矮的女子,模樣三分像他,七分像她。周圍的人臉上都是汗,只有她神色不變,好像裝扮精致的等身傀儡。
許是他和他罹難的妻,特意來看罪人伏法。
……
鍘刀落下的那一刻,446仍然想不明白。憑什么做錯的是百曉,而罪名都擔在他頭上?
而赤紅噴涌的那一剎,他忽然想通了。
因為他試圖和不在一個世界維度的人做朋友,因為他試圖去救和他毫無干系的母女,因為他試圖把自己當個好人。
嗐呀,原來是這樣。
他想大笑,可是在場的人只看到那滾落的頭顱流下兩行血淚。
而宋洪春早已抬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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