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杏兒的自述
那張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凌亂的頭發(fā)胡亂地貼在臉上。凹陷的雙頰,略略張開的龜裂著的嘴唇,還有一雙無神的眼睛,眼神一直在斑駁的瓦屋頂上游離。
“爹。”杏兒叫出了聲。
床上的老人沒有反應。
杏兒又走近了些,繼續(xù)說道:
“爹,是我,杏兒?!?p> 老人依然沒有回應。
“爹,我已經(jīng)為小弟報仇了。”杏兒哽咽著說出這句話。
老人像是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有些吃力地轉動了一下脖子,想要看著杏兒。
杏兒已經(jīng)走到稻草堆旁邊,哭著撲在了老人床前。
“爹,這次是真的,害死小弟的周家二小姐,我這次終于成功將她毒殺。娘和小弟在泉下終于可以瞑目了。”
“呃哼…呃哼…”床上的老人激動起來,他抓住杏兒的手,劇烈地顫抖著。
“爹,爹…”杏兒也死死地抓住老人的手,哭道:“這次我找到了更加劇毒的飛鳥馥,定然不會像上次那樣讓她逃過一劫了。[31]”
老人用盡全身力氣,拉著杏兒的手想要坐起來,最終沒有成功。他只能側著身子,將頭微微抬起,用猩紅的眸子死死盯著杏兒,全身顫抖著說出了最后幾個字:
“好…好…好…”
然后,便撒手人寰。
“爹!”杏兒悲慟地叫出了聲,抽泣的聲音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
她哭得很大聲,聲音都變得沙啞,悲痛的情緒卻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相反,她感覺自己像是做完了這一輩子要做的所有事情,精神完全被掏空了。
這時,張管家?guī)е魂牬┲檀虻男P進來了。
“杏兒。”張管家喊了一聲。
杏兒淚眼婆娑,無力地回頭看著這一屋子的人。
“跟我們回去,老爺和夫人在等你。”張管家沉聲說道:“你別想著逃跑,跑不掉的?!?p> 杏兒聽到這里,嘴角扯出幾許嘲諷之意:
“逃?我為什么要逃?”
說到這里,她的眼神也變得凌厲,泛著濃烈的恨意:
“我不后悔!哈哈哈!她應得的!我就算是賠上自己這條命,也一定要拉她,下!地!獄!”
“帶走。”張管家對著后面的小廝說了一聲,他們便上來將杏兒押走了。
張管家和杏兒都沒有意識到,在他們出了那低矮的房間之后,一直有一個拿著劍的黑影在注視著他們。
周家正廳上,周文和程若希端坐在椅子上,杏兒則跪在下面。
“是你,三番四次地毒害韻兒?”周文說道。
“對,是我?!毙觾弘m是跪著,卻仰著頭,拿鼻孔看著周文和程若希。
“你已經(jīng)來我們家很久了吧?為什么?”周文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們既然能這么快找到我,必然是知道點什么了吧?還問我做什么?”杏兒的語氣里全是豁出去的不屑。
“我們只是懷疑你,所以讓張管家?guī)烁??!敝芪慕又f:“我們周家待你不錯,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毒殺我的韻兒?”
“當然是為了我那年僅八歲的弟弟!”杏兒滿眼血絲,盯著周文。
“你弟弟?”周文有些疑惑。
“老爺,這才多久時日,您都不記得了?”杏兒戲謔地看著周文:“也對,你們這樣的富貴人家,怎會將我們的命放在眼里!我弟弟,就是被你寶貝女兒的馬車,當街踩死的那個八歲小童!”
周文瞳孔地震,程若希卻沒有表現(xiàn)得十分吃驚,只是靜靜地看著杏兒。
“可是,府衙調(diào)查過了,那個男童,不是被韻兒的馬車踩死的?。 敝芪穆曇纛澏兜卣f。
“呵!那還不是你們的手段?!”杏兒反問道:“難道不是周老爺你手眼通天,買通了府衙的人,才讓他們做出這樣的判決的?”
說完,杏兒斜瞪著眼睛,鄙夷地看著程若希道:
“我之前雖是在大小姐的院里伺候,但是消息我可沒少打聽!那夜,二小姐參加完宴會,喝得高興,回來的路上非讓陸二縱馬在道路上飛馳!可憐我的小弟,年紀輕輕,不過是為了補貼家用到別人府上幫工,回去得晚了些。竟然遭此飛來橫禍![32]”
“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程若希終于開口道。
“這不是滿城皆知的事情嗎?”杏兒反問道:“我小弟,才八歲,等到第二天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小小的身體都已經(jīng)僵硬了!你說,你們說!她,周韻程,該不該死?!該不該死?!”
杏兒說得越發(fā)激動起來,隨即她悲傷的情緒全面爆發(fā),咬著牙接著說道:
“可憐我小弟,不明不白地死了,府衙也向著你們,說什么他是被凍死的。嗚嗚嗚,他有家!家里有父母!怎會讓他生生凍死在街上!可憐我娘本身身體就差,常年臥病在床,經(jīng)此打擊,沒多久就隨著小弟去了。我那本在給佃戶幫工的爹,也因為這一連串的打擊支撐不住了?!?p> “所以,你就打算親手為你娘和弟弟報仇?”程若希道。
“沒錯?!毙觾貉凵窭锿嘎吨鴪远?。
“你第一次是如何下毒的?”程若希接著問。
“很容易,小廚房誰都能進。我只需說大小姐想要吃些不同的東西,就能看各個院的餐食了。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韻兒竟然沒死?!?p> “我從未聽說過消殞丹用量如此講究!”杏兒咬牙切齒地說:“算是她命大。”
“所以,在我們決定要換掉韻兒院里所有人的時候,你自告奮勇,又策劃了第二次毒殺?!背倘粝5溃骸暗谝淮斡玫南麣尩ぃ@次用的…”
“飛鳥馥。”杏兒接話道。
“飛鳥馥?”站在旁邊的周庸此時才開口:“居然是飛鳥馥?這種毒…”
“周大夫,這種毒你再清楚不過了,”杏兒滿臉淚痕的臉上扯出了放肆的笑容,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這種毒!是無解的!哈哈哈!哈哈哈!周韻程這次,必死無疑!”
“那倒也…不見得?!币坏莱练€(wěn)的女聲響起,聲音的主人從屏風后面緩緩走了出來。
正是本應毒發(fā)身亡的,周韻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