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微還在隱隱擔(dān)憂她與魏明霽的婚事時,兩日后魏明霽借著年前交換節(jié)禮親自登門南陽侯府,身后形影不離的左丘知已經(jīng)換成了一個叫鮑商的面目全遮的小將。
侯夫人全程冷著臉,搞得在旁作陪的二叔父和三叔父好生尷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同魏將軍笑,該不該同魏將軍好生說話。
這是自議親以來,魏明霽第一次來拜訪南陽侯府。何婦原本要準(zhǔn)備豐盛的餐食接待林家未來女婿,但被侯夫人制止了。
是以,餐食簡單地可憐,甚至比不上家常。
林星微坐在末位吃著案桌上的細(xì)果,靜靜聽著沒有作聲,就等魏明霽如何說。
魏明霽一身長石色竹紋長裳,芙蓉紅的交領(lǐng),風(fēng)采依舊,面色溫和,面具就放在食案上。
他主動道:“晚輩因公務(wù)繁忙,一直未曾拜訪過南陽侯府。年節(jié)下,我母親從北海郡送來禮品,特意囑咐晚輩給未來岳母送來。”
一聲“未來岳母”聽得林星微眉頭一挑,看來她這個棋子在魏明霽和皇后對弈的棋盤上該動一下位置了。
侯夫人面色冷淡,鏗鏘道:“房夫人有心了,魏將軍身在都城,都顧不上到我府上拜訪,房夫人遠(yuǎn)在北??ぃ€知道給我家送節(jié)禮來,真是辛苦?!?p> 房夫人是魏明霽親母,魏家也是三房,魏明霽是二房子息。
“晚輩慚愧!”嘴上說著慚愧,魏明霽神色很泰然,絲毫沒有慚愧之色,他又道:“上都府一切聽從陛下安排,許多事上由不得晚輩做主,還請南陽侯夫人和有寧郡主見諒?!?p> 林星微心中竊笑。
既然想同人結(jié)親,就該拿出個想結(jié)親的態(tài)度來。他平時對林家不理不睬,手下人對林家不恭不敬,好似她林星微除了他就嫁不出去了似的。
殊不知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誰稀罕他。
想以前她的另一位女同學(xué),她男朋友平時跟前跟后,過節(jié)送禮,平時請客吃飯,大學(xué)畢業(yè)后連丈母娘家的家務(wù)活都包了,若是換做魏明霽這樣的,丈母娘不拿搟面杖打出來就算不錯了。
林星微自認(rèn)這身皮相還不錯,在陳溪南和黃漩那刻薄的嘴里都能落得“美貌”兩個字,想來是長得符合當(dāng)下人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
林家雖說人丁單薄,但家底還算殷實,她也還算得能干上進,這樣的長相這樣的本事這樣的家世,想挑一個愿意好好過日子的女婿不難。
從前的壞名聲在林星微這半年來的經(jīng)驗下已經(jīng)轉(zhuǎn)好了許多。
是以,林家上下從未想過要巴結(jié)這位陛下眼前的紅人、名頭多到數(shù)不清的大官,更沒有上趕著非要同他攀親。
他不上林家的門,林家人也未上姓魏的門,除那次林星微同兩位兄長去陸府向魏明霽致謝致歉還受辱吃了閉門羹后,就再也沒去過了。
就連這次魏明霽破案有功,朝廷又重新加封官職,林家人完全不知道,就算后來聽說后也沒有送賀禮過去。
言歸正傳,關(guān)于這門親事,雙方在尷尬中達成了共識:不退親,但具體舉行定親宴的日子要等魏明霽有空的時候舉行,屆時除了陸家養(yǎng)父母,還要把遠(yuǎn)在青州北??さ挠H生父母一并請到都城來。
林家沒意見,侯夫人只提了一個要求,成親后,要林星微留在都城,不能跟著姑嫜回北海郡去,魏明霽當(dāng)下也答應(yīng)了。
這個“有空的時候”那便是遙遙無期了,他要替陛下查要案,胡人作亂的時候他還要上戰(zhàn)場,回來了又一身的傷要將養(yǎng),總之他永遠(yuǎn)都在忙,永遠(yuǎn)都沒空。
這回,魏明霽沒有以前那般無禮,卻也不似想象中的那般親昵。
魏明霽依舊繃著一張臉,偶爾會對林星微點個頭。
如此也甚好,林星微本就不對他抱有期望,不退親倒有些讓她遺憾。
事事不由己,她也懶得去問魏明霽具體是什么心思了。
林懷峰朝林星微使了下眼色,道:“冉冉,你都半天沒說話了,你自己有什么想法趕緊趁現(xiàn)在提出來?!?p> 終于輪到她來發(fā)言了,放下手上的細(xì)果,拍拍手上沾上的果油,看向魏明霽,認(rèn)真道:
“魏將軍,我知道你是不得不娶我,而我也不得不嫁你,我們兩個都是身不由己,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憐。我們以后,誰也別給誰臉色瞧,誰也別找誰不痛快,我們開開心心的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擾各過各的日子,千萬別相互怨懟,成么?”
一大段話一口氣說完,林星微長長出了一口氣,定定地用期待的小眼神盯著魏明霽。
魏明霽明顯一愣,他一直沒有想好與林星微成親后要怎樣對待她合適,自己對她沒有真情實意,更做不來虛情假意虛與委蛇,沒想到有寧郡主同他是一樣的想法。
然林家長輩還在此處,魏明霽總不能當(dāng)著長輩們的面就答應(yīng)她這種“無理”的要求,只好敷衍一笑:
“都怪我事忙,沒時間同有寧郡主走動培養(yǎng)感情,待以后我定會好好照顧郡主的,至于婚后,郡主主內(nèi),我主外,我們也算是相得益彰了?!?p> 我信你個鬼!沒時間走動培養(yǎng)感情,哄鬼呢!
林星微心頭暗罵,上回她和堂兄們主動找上門去與他籠絡(luò)感情,他讓他們進房中坐一下都沒有,還罵她得了癲癥,真是白瞎了母親準(zhǔn)備的好大一車禮。
這個仇,林星微能記一輩子,就算魏明霽以后洗心革面愿意和她做一對恩愛夫妻,她也是會記一輩子的。
兩位叔父對魏明霽的這一番話很是受用,二叔父還給林星微使臉色,要她對魏明霽態(tài)度好些。
侯夫人可沒有好臉色,眼下的應(yīng)付只是一時的,往后的日子可長著呢,魏明霽可還愿意像這般和氣糊弄?
事情也談得差不多了,也許是魏明霽被侯夫人氣呼呼地眼神燎烤地坐不住了,主動提出和林星微單獨到院中走走。
林星微放著房中的火盆不能烤,裹著絨氅凍得瑟瑟縮縮跟著魏明霽在后院繞著池塘散步。
她終于體會到相親的尷尬了。
以前看電視劇,兩人相親還能相互問問家世問問工作,總能聊上些什么,可魏明霽和林星微的底細(xì)相互都知道,更沒什么好問的。
問工作,魏明霽業(yè)務(wù)保密,輕易不能與無關(guān)的人交談,林星微賦閑在家待嫁,也聊不上些什么,即使說一些家長里短,魏明霽應(yīng)當(dāng)也沒興趣聽吧,當(dāng)真是無趣至極。
繞著后院水塘走了一圈又一圈,實在處得尷尬,林星微先繃不住了,道:“想必年節(jié)下,魏將軍有很多人情要走動,魏將軍要不請回吧?!?p> 魏明霽轉(zhuǎn)過了身,與林星微正對而立,聲音柔和:“你今日倒比往日穩(wěn)重許多?!?p> 切,林星微心頭冷笑,你又沒日日在我家中,怎知我平日是跋扈還是穩(wěn)重?
“這個給你吧?!蔽好黛V從腰間摘下半塊玉玨來,拉起林星微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你我還未交換過定情信物,另半塊留我,這半塊給你。你也送我一件貼身飾物吧。”
林星微怔怔地看著魏明霽,感受著手心里傳來的冰涼之意,一時無法接受魏明霽突如其來的巨大轉(zhuǎn)變,其實他們之間不用這么濃重的,反正相互沒情,還交換什么定情信物。
“不是已經(jīng)下聘了嗎,怎,怎的還要交換信物?”林星微磕磕巴巴地問道。
魏明霽一本正經(jīng)地道:“聘禮是給你家的,信物才是給彼此個人的。”
還有這種說法?林星微眉頭一皺,她更加地肯定以及確定,魏明霽才是那個有癲癥的人。
言行前后矛盾,一時冷酷一時熱情,心思讓人琢磨不透。
為了不破壞雙方好不容易達成的合作共識,林星微不情不愿地從手腕上摘下一個綠琉璃珠串給了魏明霽。
魏明霽拿了珠串,微微躬身向林星微行了個禮,便轉(zhuǎn)向大踏步走了,動作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這哪里是交換定情信物,跟討債似的,拿了就走,人家簽完合同還要握手說一聲“合作愉快”呢!
林星微看著魏明霽決絕而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上半塊玉玨,恨不得用它將塘中冰面砸個窟窿出來,真是白瞎了她的綠琉璃珠串。
心頭罵了一句“有病”,便折身回自己小院去了。
林太公這次對魏明霽主動上門催動親事進程的事宜,發(fā)表了自己的意見,對南陽侯夫人大加贊賞,說要不是大媳婦打折了左丘知那廝的腿,給魏明霽上了一下發(fā)條,魏明霽那廝還當(dāng)咱林家軟弱可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