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林太公不畏懼長媳了,拄著拐杖在長媳門房前破口大罵了整整三個時辰,罵蘇子窈是“求榮取辱”,“為了娘家利益,要我孫女的命”;
罵太尉府“何不以溺自照面,看做得三路運(yùn)使無?”;
罵魏明霽是“相鼠有皮,人而無儀”、“長將冷眼看螃蟹,看你橫行得幾時!”……兒孫們怎么勸都無用,直到氣得厥過去才被抬走湯藥搶救。
魏明霽一行人走后,侯夫人就將自己一人關(guān)進(jìn)房中,剛開始還能聽見她嚎啕大哭,后來漸漸沒有了聲音,仆婦近前偷聽,只隱隱有啜涕聲。
婚儀太過倉促,林家上下除了年節(jié)時掛的紅燈籠還在,其余瞧不出一點(diǎn)喜色,想象中屋檐下掛滿紅綢、奴仆們忙碌游走的場景是不存在的。
林家闔府都難過氣憤,誰也沒有心思張羅這些,何婦和云珠緊急用大紅絹帛剪了數(shù)張“囍”字貼在了林星微的臥房里。
好在嫁妝都以前就備齊了,否則林星微就得兩手空空的嫁人。
晚間,侯夫人來到林星微的房中,可以看出她洗過臉,重新上過妝,雙眼依舊腫脹通紅。
何婦為林星微試過嫁衣,頭上的鳳冠還在。紅燭照應(yīng)下,林星微明艷撩人。
母女倆相對而坐,屏退房中所有人,侯夫人將一枚上刻“密”字的白玉佩放到林星微眼前,嗓音干澀道:“這是你父最重要的遺物,你要好生保管,莫要示人?!?p> 林星微雙眼酸澀,長睫微抬,望向母親:“如此重要之物,母親為何不自己保管?”
只一枚玉佩而已,自來到這個地方,她見過的各種玉佩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但凡有點(diǎn)兒地位的,不管男女,誰腰間不是一枚兩枚墜著玉佩,走起路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作響。
侯夫人手中這玉佩看成色比尋常玉佩透亮,“密”字紋是小篆體,又不是尋常的小篆體,此字體“筆鋒”更尖細(xì),不似尋常所見篆體字那般圓潤,做工更加精致難以復(fù)刻。
玉佩溝縫之中還有暗色污垢,可見不似經(jīng)常擦拭保護(hù),定是被藏起后沒再翻動過。
侯夫人喉頭哽噎一下,道:“此物重要,母親已經(jīng)沒有能力保護(hù)好它了,你悄悄收好,魏家門庭森嚴(yán),必能護(hù)它的安全。”
林星微凝視侯夫人,不解此佩竟然重要到如此地步,竟要依托魏家保護(hù)。
看侯夫人神色凝重,林星微不忍多問,默默騰出一個匣子,將玉佩放了進(jìn)去,后又鎖進(jìn)嫁妝箱子底部的暗格中。
做好一切,林星微坐回案前,細(xì)問道:“今天魏明霽到底向母親說了什么?他威脅母親了嗎?”
“沒有。他只是告訴了母親一件事。”侯夫人心酸難當(dāng),又淚如泉涌,“你嫁過去之后好生照顧魏將軍及他家長輩,不可再嬌蠻任性,只有他是你今生最可靠的依靠?!?p> “母親好生奇怪,怎么又為他說這么多好話?他到底同母親說了些什么?”
侯夫人越是顧左右而言他,林星微就越是好奇。
侯夫人強(qiáng)裝一笑,道:“你知道的,陛下后妃多,皇子也多,儲位雖已落到大皇子手中,但依舊群狼環(huán)伺,為保太子之位穩(wěn)固,你舅父和皇后替太子謀劃想拉攏魏明霽,想讓上都府為太子所用,有心將長公主嫁給魏明霽。”
林星微點(diǎn)頭,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侯夫人繼續(xù)道:“要是上都府落到太子手上,太子一頭獨(dú)大未必是好事,陛下為試探魏明霽,讓其在與太尉府有血緣的適齡女子中選一個為婦,這是皇恩,他拒不得,便當(dāng)即向陛下保媒說要娶你?!?p> 與太尉府有血緣的女子,除了自己,最有可能的還有舅父所生的蘇璣表姐,以及皇后所生的長公主楚靜。
林星微雖說是太尉的外孫女,彼時的林星微嬌蠻任性,身世背景相較另兩位更加淺薄,怎么比都是落下風(fēng)的一個。況且南陽侯府也不太依靠仰蘇家了。
是以,魏明霽選擇林星微,陛下最是放心不過。只是為難了魏明霽,難怪他向林星微提親下聘后,對林家愛答不理的,都是被逼的。
侯夫人又道:“魏明霽為打消陛下顧慮,向陛下說在年輕一輩中他的權(quán)利以至鼎盛,并無他求,只愛慕美色,說他早就對你垂涎,要陛下賜你嫁他?!?p> 林星微深深嘆了口氣,她自己從未在銅鏡中看清自己容貌,他人經(jīng)常說有寧郡主長得花容月貌,是京中第一美,若是不那么交橫跋扈,賢良淑德一些,品貌兼優(yōu),屆時求娶之人定將踏破南陽侯府門檻。
朝堂爭利,凡人犧牲。
林星微更加明白自己這具身體的正主自戕的真正原因了,她懼怕魏明霽“魔魑”名號是一方面,更害怕的是卷入朝堂爭斗吧。
南陽侯府沒有南陽侯,正主自知自己沒有靠山,定然會成為有權(quán)人爭權(quán)奪利的炮灰,這才以死躲禍。
想到此,林星微后背冒出密密細(xì)汗,手中的金鳳釵當(dāng)一聲掉落在案幾上。
“母親,即使我嫁給魏明霽,舅父和姨母也不會就此罷休的,魏明霽又非真心傾慕女兒,女兒未來的日子……”林星微嬌俏的臉上浮現(xiàn)愁云。
“冉冉也不必過分擔(dān)憂,將來若是在京中待不得,可去北海郡投奔魏家姑嫜。今日我觀魏氏夫婦,為人忠厚又無甚心機(jī),定然不會為難你?!焙罘蛉苏佌佒模瑸榱中俏⒅\劃著未來最安穩(wěn)的路。
林星微聽著心酸不已,喉頭顫動,問道:“我嫁出去之后,母親可有什么打算?這府上便只剩你一人,外祖父和舅父定然也會給母親說親的?!?p> 以兒女婚姻謀權(quán)是常有的事,何況侯夫人生得貌美,如今還不到四十,就算再嫁也無可厚非,就怕被太尉府利用。
侯夫人抬袖輕拭眼淚,緩聲道:“魏明霽今日同我說,南陽侯的爵位無人承襲,是個空殼,若你能早早成婚生下兒郎就讓他姓林,承襲南陽侯爵位。若是拒了他這個現(xiàn)成的女婿,林家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成婚,讓我以林家為重?!?p> 侯夫人嘴角輕笑:“他為了與咱家結(jié)親,真是把什么都想到了,將來若是有了外孫,我定然不會受到你外祖家撥弄?!?p> 好,壓力再次給到了林星微,她要保護(hù)魏明霽不被太子拉攏,又要保護(hù)母親不被許親改嫁,還要生個兒子出來鼎立林家門楣,這場婚事真是一舉三得,真是好極妙極!
“那也不必如此快呀。”林星微不滿道:“三五日的期限總能勻出來吧?!?p> 好歹給房檐上掛個紅綢,多貼兩個囍字,再多請幾個賓朋罷。
侯夫人道:“母親也提過,魏明霽出征在即,等不了那么久,為了大家都好,所以要快?!?p> 林星微心頭有一萬只羊駝奔騰而過,這是什么抓馬人生!要成婚可以,至少給個緩沖日子,沒有一見鐘情至少來個日久生情嘛。
得,這種各懷鬼胎的婚姻,就算成婚數(shù)十年,也未必能日久生情了。
流曦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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