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慶功宴·后

　　安吉的視線落在那位黑袍隨從上，瞳孔一震。

　　足足有兩米高的斯萊德與他一前一后的走進大廳，竟顯得前者有些小鳥依人起來。

　　那人在個子上高了斯萊德一截的同時，還有著正常人四五倍的寬度。

　　而這個龐大無比的身軀，卻被更大的黑袍嚴(yán)實遮擋起來，整張臉也被刻著紅色復(fù)雜紋路的漆黑面具所覆蓋，可謂是一絲不露。

　　伴隨著此人的步伐，他身上巨大的黑袍也開始微微晃動起來，這才令安吉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那袍子的上半部分似乎是被里面的未知物體給高高地頂了起來，其它地方則或多或少的向內(nèi)部塌陷下去，顯得整個空落落的。

　　硬要形容的話，就像是這人在胳膊下偷偷夾了好幾個呼啦圈，又在最外面披了層布料一般。

　　也正因如此，才導(dǎo)致他的身體看起來異常寬闊。難以想象，其下之人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樣。

　　盡管很好奇，安吉卻沒有再看下去——因為斯萊德正向她走來。

　　“姓氏，想好了嗎？”

　　安吉鞠躬行禮，低頭答道：

　　“回斯萊德大人：姓氏已經(jīng)想好了，就叫格蕾絲克——安吉·格蕾絲克。”

　　斯萊德看著這位明顯比往常更有禮貌的部下，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沉默數(shù)秒后才突然笑了下。

　　“安吉·格蕾絲克是嗎。你還真是會偷懶?！?p>　　安吉仍保持著畢恭畢敬的模樣，實際上心里也有些小尷尬。因為她確實是沒想好姓氏該叫什么，就取個了和“格洛斯克”發(fā)音很近的“格蕾絲克”，隨便應(yīng)付一下。

　　像是看穿了她的窘迫，斯萊德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慶功宴馬上就要開始了，找個位置坐好吧。潔希爾，你也該走了?！?p>　　安吉正疑惑著，就看到身旁的潔希爾對斯萊德提裙行禮，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這一瞬間，她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作為女傭的潔希爾，始終是不能和地位尊貴的人們一起參加慶功宴的。

　　這讓安吉心里有些難受起來。

　　斯萊德目送女孩離開，也沒再說些什么，隨后便帶著身后兩人，徑直走向最里面的那張長桌。

　　沒了潔希爾這個貼心軍師后，安吉開始有些無所適從——

　　她到底該坐哪桌？

　　吃飯的位置是人類一直以來的古老課題。而安吉在不知道自己該坐哪桌的同時，也不想和陌生人坐在一起。

　　這可是難得的宴席，她不想被奇怪的人壞了興致。

　　安吉不禁皺眉思索。就在這時，她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老”朋友。

　　“安吉，恭喜你成為騎士?！?p>　　斯考特?zé)崆榈厣蟻淼蕾R，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正雙眼發(fā)光的盯著他看，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斯考特~”安吉親昵地走上前去，發(fā)出套近乎的聲音：“你坐哪一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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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人都坐定在自己的位置上后，莎特沃德宮殿的最高處發(fā)出一聲響徹全堡的渾厚號角聲。

　　宴會正式開始。

　　此時，那張最里也是最尊貴的橫桌上，坐著斯萊德，水銀女士，黑袍怪人，以及那位紅發(fā)的格里森·諾戈伯爵。

　　離他們最近的縱桌座位，則坐著巴頓和一些安吉不認(rèn)識的人。

　　而安吉如愿以償?shù)刈趦晌皇烊酥g，左邊是西恩，右邊是斯考特。他們幾個都只是普通的騎士，自然也就只能坐在離上座最遠(yuǎn)的位置，即縱桌的末端。

　　但這些權(quán)利之事，完全無法阻擋安吉對美食的渴望。自從來到這里，成天到晚的就是各式各樣的干面包——有泡水的，發(fā)霉的，甚至還有泡詛咒的。

　　這對于她來說簡直是堪比十大酷刑的折磨。

　　現(xiàn)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擺著金屬制的餐盤，一把餐刀和一根勺子。看著身邊兩人用桌上的白面包擦拭餐具，安吉也有樣學(xué)樣，卻帶著負(fù)罪感地小聲嘟囔了一句：

　　“這個白面包，我可以偷偷帶走吃掉嗎？”

　　畢竟在這之前，她甚至都沒見過如此柔軟的面包，此時卻要把“珍貴的它”拿來當(dāng)擦手紙，實在是有點暴殄天物。

　　斯考特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安吉，嘆了口氣。西恩則是稍微能感同身受一些，耐心地安慰她道，只要等宴會結(jié)束了之后偷偷帶走就好，沒人會發(fā)現(xiàn)的。

　　最先被傭人們端上來的，是餐前開胃用的葡萄酒。安吉小心翼翼地舉起這個有精致雕花的鐵質(zhì)高腳杯，喝了一口。

　　味道和現(xiàn)代的葡萄酒是有些區(qū)別的，酸澀感偏強，但她也不是什么行家，品不出個好壞。

　　第二道菜是一份燕麥粥，只是顏色偏淺金色，賣相極佳。雖然安吉對它并不感興趣，甚至覺得味道太淡，但也配著葡萄酒，將它喝了個精光。

　　在此之后，終于到了安吉期待已久的肉類環(huán)節(jié)。

　　只見幾個傭人七手八腳地將一張蓋著巨大食籠的方形桌子放至過道中央。當(dāng)他們揭開蓋子時，烤肉的香氣瞬間四溢開來，回蕩在整個大廳內(nèi)。

　　安吉緊盯著那只金黃的烤乳豬，兩眼發(fā)光，放在桌上的雙手糾結(jié)地摁在一起，坐立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沖出去把那只豬整個奪下。

　　就在女孩沉浸在肉香中無法自拔時，斯考特用手肘輕輕撞了她兩下，沉聲道：“安吉，收斂點，斯萊德大人看著你呢?！?p>　　安吉虎軀一震，也沒去看那個坐在盡頭的女人，訕訕地咽了咽口水。

　　不是……為什么斯萊德不去看好吃的金豬，而是要看她？

　　西恩嘆了口氣，“別急，等下那些傭人會把肉端上來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落在安吉身上，就仿佛是過了幾年般漫長。她緊盯著還在細(xì)細(xì)切肉的傭人們，雙眼漸漸干澀，于眼底泛起些許晶瑩的淚花。

　　就在這時，安吉好像聽到了一陣隱晦的笑聲。順著聲音看去，是那位面無表情，正襟危坐的水銀女士。

　　意識到情況不對的她快速地掃視了一圈。

　　坐在水銀女士旁邊的斯萊德，嘴角似乎好像也有點上揚。

　　同樣坐在上位的格里森·諾戈竟對上了安吉的視線，微微一笑，笑容中還蘊含著一絲“包容與理解”之意。

　　而那位黑袍先生還是沒有拿下面具，也就看不清他的表情。別的賓客倒不太在意她這個岌岌無名的女孩，就是巴頓毫無遮攔地看著她，笑得特別燦爛。

　　“……”

　　安吉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認(rèn)真地收斂住自己的情緒。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不論是焦脆烤金豬還是香燉乳鴿，都沒能讓她的外表產(chǎn)生任何情緒上的變化。女孩謹(jǐn)遵“三指夾肉送入口中”，“用刀插入烤肉蘸鹽”之類的貴族用餐原則，甚至連吃相都異常優(yōu)雅，全程保持著絕對的面部整潔。

　　她還是能感受到偶爾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卻再也沒聽到那種隱晦的笑聲。

　　待用餐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后，賓客們該散的散，該留的留。

　　雖然過程有點坐牢，但安吉第一次好好地吃了頓飽飯，心情仍然愉悅。

　　她偷偷將那些白面包和最后才端上來的奶酪打包，藏至裙底，隨后才走到斯萊德面前，與對方禮節(jié)性地聊了幾句。

　　就在她行禮告退時，卻被斯萊德叫住了。

　　“你準(zhǔn)備去哪？”

　　安吉想了想，如實回答：“我想去找潔希爾。”

　　斯萊德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女孩緊捏裙擺的手，一向冰冷的眼梢罕見的有了一絲笑意。

　　“她不缺吃的。明天上午，來頂樓大廳找我?！?p>　　安吉乖乖的嗯了一聲，接著便行禮告退，快步離開大廳，隨后才在一個無人的犄角旮旯里小聲嘟囔了一句：

　　“這個人精！”

　　最終，不信邪的安吉還是帶上了那些面包，去見潔希爾。

　　潔希爾熱情的收下了這些吃的，并有些不好意思地與安吉解釋道：

　　“其實斯萊德大人囑咐過廚房的傭人，讓他們在有宴會的時候幫我也留一份吃的……偶爾斯萊德大人也會讓我和她一起吃飯。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我啦~”

　　原來如此。

　　安吉不再多說些什么，只是心里難免有些辛酸。

　　原來最慘的還是她自己。

　　被潔希爾摸頭安慰后，她穿過塔樓漫長而黑暗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卻發(fā)現(xiàn)門口多了一個精致的白色小箱子。

　　安吉打開箱子看了一眼，里面竟是亮閃閃的十枚金幣，還有一張字跡娟秀的紙條：

　　“這是你的賞賜?！?p>　　安吉有些迷惑地側(cè)了側(cè)腦袋。她想不出來，那個女人到底是怎么用“爪子”寫出這種字的。

　　她走到門口左顧右探，確定附近沒人路過后，把門牢牢反鎖，這才小心翼翼地把箱子塞進了床底下。

　　隨后，女孩打開了那個裝著厄里亞的麻袋。

　　“敬愛的主人您終于回來了，厄里亞已經(jīng)等候您——”

　　安吉及時出手制止了它的廢話，問了個問題：

　　“厄里亞，什么叫做‘血有股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