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教堂疑云·下

　　佩德拉再次輕輕嘆息，隨后又漸漸沉浸在記憶里的那副詭異場景中，重新開口：

　　“每層回廊，都有八個房間，而在第五個房間里，就已經(jīng)演變成這種場景，這讓我很難想象接下來會再看到些什么。原本我是讓阿諾德在走廊放風的，但從第六個房間起，我就叫他過來和我一起探索……”

　　安吉臉上還是很平靜，抱著劍身的力氣卻不由自主地加大了點。

　　“第六個房間里，開始出現(xiàn)各種臟器。地上全是紅色白色不成形狀的東西……”

　　說到這里，佩德拉的神情有些抗拒起來，嘴角也不禁向下彎去，似乎是很不想去回憶那種噩夢般的景象。

　　“到第七個房間，地上全都是大塊大塊的人體……不是零散的四肢，也不是內(nèi)臟，而是那種被肢解成好幾塊的人……他們的手腳、軀干、頭顱就這么散亂地落在各個角落，甚至有些還被釘在墻上。但每個人的‘頭’都能找到其相對應的身體部分，顯得很刻意——就像是有‘人’故意這么做的一樣。”

　　“我和阿諾德都是上過戰(zhàn)場的，自然也不會怕什么尸體?！彼ひ舻统恋鼐従徴f道，“只是那些人的死相實在是太過慘烈，每塊部位都被扭成各種詭異的形狀，這才讓我們莫名地心悸起來。雖然那些尸體的背部好像是有著某種‘印記’，可由于他們的皮膚都扭曲在一起，以至于我們無法看清那些印記的具體形狀……

　　“就在我們以為第八個房間里會藏著什么更嚇人的東西時，我和阿諾德小心翼翼地一起打開門，卻沒有再聞到那種血腥味兒。往里瞄了一眼，沒有尸體，整個房間空蕩蕩的，但是所有墻上地上、甚至連天花板上，都寫滿了紅字和黑字，讓人頭皮發(fā)麻。我們壯著膽走了進去，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那些字都是同一個單詞——

　　“罪人?！?p>　　這個單詞，讓安吉整個人虎軀一震，頓時坐直了身體，小聲嘀咕道：

　　“這好像又有點教堂的樣子了——難道那座教堂，其實是贖罪堂？”

　　佩德拉被她天馬行空的想法弄得微微一愣，隨后搖了搖頭：“事實上，我們也不知道正常教堂該是什么樣子，但再怎么想，也不該是這副鬼樣吧？”

　　一直沒開口的拉賓這才補充了一句：“格洛斯克領因為反對一切宗教活動，自然也沒有什么教堂。大部分看起來像是教堂的建筑也只是模仿了個外形，只用于舉辦婚禮、喪事、以及一些重大節(jié)慶活動。然而，民間還是有些人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雖然他們會在暗地里搞一些小動作，但在斯萊德大人的統(tǒng)治下，也一直沒能掀起什么大風浪……距離現(xiàn)在最近的一次‘動蕩’，都已經(jīng)是16年前的事情了?！?p>　　“16年前啊……那確實是有點久了?！?p>　　安吉微微垂眸，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現(xiàn)在的這副身體也僅僅只有15歲而已。

　　“格洛斯克領附近的領土都是這樣的，”佩德拉看向這個年輕女孩，耐心解釋著，“只是我有聽斯萊德大人說過，在一個離格洛斯克領比較遠的地方，有個‘教皇國’，舉國上下都是信徒……好像是在靠海的那邊吧？”

　　“靠海？”安吉有些迷惑地側(cè)了側(cè)腦袋，“那是西邊嗎？大西洋？”

　　其實，她到現(xiàn)在也沒能搞清楚，格洛斯克領到底是在這片大陸的哪塊地方——畢竟在這里，連描繪格洛斯克領土內(nèi)部的地圖都很少見，就更別提什么世界地圖了。

　　就比如這次從布魯斯出發(fā)到格蘭村，也是全憑記憶和指南針……

　　她只是看著這些人的裝扮和長相很像是歐洲人，就盲猜這里是歐洲，但實際上都不能確定這里還是地球……

　　即便在穿越過來的當天就被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信息，說什么“這里是中世紀的歐洲”，安吉也覺得這些話不太可信——在這個年代，哪有中世紀的說法?。?！

　　“好像是在西邊吧？但是你說的‘大西洋’是什么東西？聽起來像是很生澀的詞匯。”佩德拉帶著無比困惑的表情，艱難地復述出那個他從未聽過的詞匯。

　　“哦哦，沒事，”安吉吐了吐舌，嘿嘿一笑，“這個話題就跳過吧……我記得教堂上面好像是有三層回廊來著？現(xiàn)在是不是才說到第二層？”

　　見話題被安吉扯了回來，佩德拉再次流露出那種“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過了很久，才重新說下去：

　　“……由于先前的那兩層回廊，我都是從右手邊開始探索的，我就想著在最后一層換個順序，看看會不會有什么變化。我和阿諾德直接跑到樓上，打開左手第一個房間，直接就被嚇了一跳——

　　“整個房間，竟然都是由血肉構(gòu)成的。那些鮮紅色的肉塊不斷鼓動著，而位于正中央的‘地上’，有一個不知通往何處的窄洞。

　　“我們硬著頭皮踩在那些蠕動著的東西上，走進房間，往那個洞里看了一眼。那里漆黑一片，但也是由這些‘血肉’組成的。我們既看不清下面究竟有什么，也不敢莽撞的下去，只能先攻擊了一下那個房間……”

　　“就在我電擊墻上那些肉塊時，整個房間突然開始發(fā)出極其尖銳的哀嚎。那種聲音，就像是小孩子的高聲尖叫一般，卻又讓人聽得腦袋陣陣眩暈發(fā)痛……我和阿諾德的第一反應就是捂住耳朵，可那些聲音卻沒有任何減輕的跡象。這種情況下，我們沒法再待下去，迅速離開房間并關上房門?？蛇@一次，關門也沒有用了。

　　“那些聲音就一直綿綿不絕地回蕩在我們的腦海里，就算我們跑到走廊的另一端也無濟于事。我們能推測出這是某種針對靈魂的攻擊，卻沒有辦法擺脫它。情急之下，我們只能分頭行頭，各自檢查剩下的那些房間，試圖找出解決辦法。

　　“可接下來的幾個房間也和第一個房間一樣，都是由血肉組成，又在中央有個洞口……但在阿諾德打開最中間的那個房間時，我們驚喜地發(fā)現(xiàn)，它是與眾不同的——里面沒有血肉，也沒有尸體，看起來一切正常，只是在地面的正中間，畫著一個很大的奇怪符號……”

　　他說到這里，轉(zhuǎn)過身去，用手在背后的墻上畫了起來。安吉記下他手指移動的軌跡，直到對方完全停下時，才于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符號的全貌。

　　它的最外側(cè)是個圓形，里面套著一個五角星。而五角星的正中央，則是有著一個小小的十字符號。

　　在安吉皺眉思索時，佩德拉輕聲繼續(xù)說了下去：“這種符號我們從來沒見過，而這個房間里也沒有別的東西了?？赡切┘怃J至極的嘯叫卻還在我們腦海中回蕩著……沒能找到解決方法的我們只能再次回到走廊上。但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嘹亮鐘聲傳遍了整個教堂。

　　“那陣鐘聲和表世界的鐘聲一樣，連敲三下，隨后又是一陣循環(huán)。鐘聲敲響的瞬間，那些尖叫聲就立刻消失了。與此同時，恢復正常的我們開始注意到，下方的大廳里似乎有一些細微的聲響。順著走廊向下看去，我們立刻看到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長著六個翅膀的……天使。”

　　“天使？？”

　　安吉幾乎是下意識地喊出了聲，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這事情怎么就朝著有些魔幻的方向發(fā)展了？

　　“長著大翅膀的巨大人形，應該能被稱作天使吧？”

　　佩德拉有些不自信地說著，同時用手為她比劃了一下：“那個‘天使’左右兩邊各有三個翅膀，全身發(fā)出燦爛的金光，但皮膚和五官看著卻像是石膏一樣，蒼白而僵硬，就像是雕像那般，也沒有眼珠，只有白色石頭雕刻出來的瞳仁，一動不動的……”

　　拉賓笑了兩聲，看向表情有些復雜的安吉，揶揄道：“怎么樣，佩德拉這事兒是夠離奇的吧？我聽他講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呢！”

　　“哈哈……是挺離奇的……”

　　安吉干巴巴地笑了兩下。

　　這時，佩德拉看著厄里亞，隨口對安吉說道：

　　“就連你這把劍的眼睛也比那個‘天使’靈動多了?！?p>　　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說了句“謝謝”，心里卻想著：您還真是沒見過厄里亞這大眼珠子瘋狂亂轉(zhuǎn)的樣子呢，那可真是特別飄逸而靈動，靈動到大概能把肯特郡所有小孩子全都嚇到哭著回家找媽媽的程度……

　　只是安吉并沒有說出這些騷話，而是默不作聲地聽佩德拉繼續(xù)說了下去：

　　“在那個‘石膏天使’出現(xiàn)在大廳里之后，躲在走廊上的我們沒有立刻采取行動。因為它看起來實力很強，體型也很大。真的要打起來，我們也不一定能贏，也會有弄塌教堂的風險。于是我和阿諾德就蹲在三樓的走廊上，想著起碼等團長和你回來了再說?？删驮谖覀兌琢舜蟾庞腥齻€小時后，芙利什他們來了……”

　　說到這里，佩德拉又開始有些猶豫。

　　安吉忍不住壞笑起來：“所以，你就去英雄救美啦？”

　　她話音剛落，佩德拉就忍無可忍地叫出她的名字：“安吉！”

　　被點到名的女孩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脖子，隨后嘿嘿一笑，故意轉(zhuǎn)頭看向拉賓：“團長，我覺得芙利什前輩人挺好的呢，又漂亮又有實力，您說是吧？”

　　拉賓看著她這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又看了眼臉色越來越差的佩德拉，尷尬地笑了下，對安吉說道：“哎呀，大人的事情，你這小丫頭就別湊熱鬧了?！?p>　　安吉眨了眨眼。她現(xiàn)在這種十幾歲的形象，確實能說是“小丫頭”。

　　被她這么一逗，佩德拉死活不肯再繼續(xù)說下去了。他板著臉坐在一邊，就算是安吉好聲好氣地管他叫“佩德拉前輩~”，也沒有一絲動搖。

　　于是，為這個故事收尾的人就變成了拉賓。

　　這位渾身洋溢著熱情的老團長，看向眼前正襟危坐的女孩，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繪聲繪色地將故事講述了下去：

　　“雖然那個天使看起來很強，但它的狀態(tài)似乎又有些不對勁——它的行動非常遲緩，也沒有什么智慧。只是這家伙的攻擊范圍和力量很大，并且還能使用一種殺傷力很強的光矛。

　　“這些因素使得佩德拉他們的戰(zhàn)斗變得非常艱辛，因為他們不僅要躲避對方的攻擊，還得避免對方的那些無腦攻擊打到教堂的支撐柱上。畢竟在當時，大家的身體都沒有找到，自然不能讓教堂在這時候塌陷。情況危急下，佩德拉和阿諾德只能與芙利什他們聯(lián)手，并在芙利什的掩護下，最終打贏了那個‘天使’。

　　“奇怪的是，那個大家伙在完全靜默后，它的身體就慢慢分解成了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最終徹底消失，而這也是我們沒能在教堂大廳里看到尸體的原因。在這之后，佩德拉就和芙利什他們打了起來，又過了沒多久，我和你就回到了教堂?！?p>　　說到這里，拉賓笑了兩下，把身旁的麻袋遞給安吉，語氣也變得輕松起來：

　　“說來也奇怪，在你被哈德弗帶走之后，教堂里所有人的身體都被那個大洞給丟了出來，甚至還包括馬爾妲的。就在我去回收他們倆的身體時，那個洞口又吐出了這個麻袋。我看這上面繡著你的名字呢，應該是你的吧？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向芙利什討要來的呢~”

　　安吉有些驚訝地接過麻袋，打開一看：里面是一些肉干、面包、水、一把小刀、一個斯考特的劍鞘，以及兩個士兵銘牌。

　　確定東西一樣都沒少后，安吉終于徹底安下心來。

　　她這才有些遲鈍地說了句“謝謝”，隨后看向位于麻袋表面那異常顯眼的“安吉”字樣。

　　這是潔希爾為她縫制的。只不過安吉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當時在自己眼里有些“多余”的舉動，竟然真的會派上用場。

　　安吉用指尖輕輕摩挲那塊帶著粗糙針腳的布料，過往的溫暖景象也迅速于她腦海中浮現(xiàn)——

　　那是一個熱情勤快的好姑娘。她一邊說著“要是這個袋子丟了怎么辦？”，一邊拿著針線，以一種近乎粗獷的動作，急匆匆地為安吉縫上名字，這才好不容易趕在安吉出發(fā)前，勉強收工……

　　現(xiàn)在的潔希爾，應該也在等她回去吧？

　　過了很久，安吉才從記憶里回過神來。她再次鄭重地向拉賓道謝，緊接著思緒便迅速飛轉(zhuǎn)起來，開始于腦海內(nèi)整理那些關于“教堂異境”的關鍵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