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自證清白
那些匈奴婦孺凄慘的哭聲,在凄風(fēng)之中不斷地傳來。
桑霧側(cè)耳傾聽了一會兒,直到感到心神逐漸定了下來,才跟在霍去病身后,一路朝北。
大漠上的夜,格外漫長,尤其是在寒風(fēng)凜冽的深秋里,風(fēng)呼嘯卷起漫天飛塵,遮擋住了視野,甚至連星星都無法透過重重?zé)焿m窺探到一絲月光。
桑霧裹緊了披風(fēng),一步一步艱難地朝前走去。
她想,今晚能不能順利活下去,就要全憑她自己的能力了。
不知又彎彎繞繞走了多久,霍去病才停住腳步。
篝火熊熊燃燒著,照亮了前面的沙丘。
桑霧看過去時,赫然看到了堆積成山的尸骨。
這一瞬,她只覺渾身血液凝固,僵滯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密密麻麻的尸骨中,躺倒著一具男童的尸體,男童被砍掉了腦袋,脖頸間汩汩冒出的鮮血染紅了黃沙。
桑霧張了張嘴,想要喊出來,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竟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
她只能怔怔地站在那,任由雙手不停顫抖。
原本握在手中的寶劍也“砰”地一聲,落在黃沙中。
她大概知曉霍去病帶她是來干什么的了。
霍去病看了她一眼,隨即,收回視線,神色冷峻地注視著匈奴俘虜們,在這其中男女老少皆有。
他們看向霍去病的眼神里,有的是恐懼,有的是仇恨……
“今日,本將軍也讓你們體會體會至親之人在自己面前被殺是什么滋味兒!而這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若再敢犯我大漢,本將軍定會將你們匈奴之人殺個片甲不留!”
話落的一瞬,霍去病手起劍落,一顆鮮活的頭顱飛離了脖頸,滾燙的熱血噴濺在了桑霧臉上,令她猛地打了個哆嗦。
她驚慌失措地伸出手,想要擦拭臉上的血跡,卻有擦不凈的熱血從她指縫中流淌而出。
桑霧的手背很快就被染紅了。
她呆呆地望著那顆頭顱,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想剛才的場景,只覺得一股腥氣直沖鼻腔,惡心至極。
“你不是要自證清白嗎?”
這時,霍去病突兀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
桑霧愣愣地抬頭看他。
霍去病眼里帶著濃烈的仇恨之意,拿劍指向一個正在囂張叫囂的匈奴男人,怒喝道:“這么多年來,匈奴屢屢進(jìn)犯我大漢疆土,屠戮我大漢百姓,欺我弱小,辱我婦女!讓我大漢百姓相互血肉撕扯啃食殆盡!你若是漢人,那便親自動手殺了這敵人,來解恨!”
“撿起劍來。”他說完這句,側(cè)眸看向一旁的桑霧,語氣陡然加重幾分,眼里閃爍著復(fù)雜光芒:“你若當(dāng)真無辜,那便親手殺了這匈奴!你若不殺,那本將軍便在此處斬了你,以慰我大漢死去將士們的英靈!”
“我……”
桑霧眼里閃有懼意,搖了搖頭,腳步微微后退幾步,遲遲不肯撿起掉落在黃沙里的寶劍。
她不敢殺人,不論對面是匈奴還是什么別的身份之人,她皆是不敢。
殺人這一詞距離她太遙遠(yuǎn),她連雞鴨都不曾殺過,更遑論是這活生生的人。
匈奴之人是該殺,她從不否定這一點,可動手之人應(yīng)當(dāng)是漢軍,而不是她,她辦不到……
“為何不殺?”霍去病握著劍柄的手逐漸攥緊,盯著她的目光愈發(fā)狠戾:“莫非你真是匈奴的探子?”
桑霧咬緊下唇,絲絲血跡順著她嘴角流下,她依舊抿唇不言。
她不敢,不僅是她,換做任何一個從未殺過生靈之人,見到這樣的畫面,又怎會敢。
“本將軍讓你殺!”
霍去病忽然上前幾步,一把握住她纖細(xì)的手腕,將手中的長劍強行塞進(jìn)了她的手中,同時低吼道:“你要記住,今夜死在你劍下的,并不無辜!”
“匈奴的畜牲們既敢踐踏我大漢尊嚴(yán)、侵犯、欺壓我大漢百姓,那么他們就早已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zhǔn)備,他們該殺!你又何需畏懼!”
他一邊說,一邊推搡著她,強行將她按在那一堆殘肢斷骸中央。
一時間,那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桑霧胃里翻騰,終究忍不住吐了出來。
她蹲坐在地上,扶著胸口干嘔了許久,方才勉強緩過氣來,淚水模糊了視線,令她無法睜開眼睛。
“我不是匈奴派來的探子,這話你又要我說多少遍才肯信!”
她臉色慘白,雙手緊攥著身下的黃沙,聲嘶力竭地喊道:“我辦不到!你若執(zhí)意不肯信我,那便殺了我就好!”
霍去病看著她這幅模樣,眉峰擰起,緩緩蹲下身子,與她面對面相視,刻意降低聲音,輕聲道:“桑霧,你看著我,我接下來與你說的,你都要聽進(jìn)去,方才能保命,知道嗎?”
“什么?”她用力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反應(yīng)過來什么后,下意識就想要看向周圍,卻被霍去病及時制止。
“別動?!被羧ゲ≌f:“就這樣看著我?!?p> 桑霧乖乖噤了聲,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想保你,不論你是不是匈奴派來的探子?!被羧ゲ〕聊季煤?,才繼續(xù)往下說:“可漢軍營里,不光只有我,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你身上,你若今夜不動手,那我也真的無法再保你?!?p> 桑霧怔住,茫茫地輕喃:“那……你為何想要保我?”
霍去病目光落在她沾滿鮮血和黃沙混合物的手臂上,深吸一口氣,隨即移開視線,啞聲道:“因為本將軍從未見過你這樣……蠢的如此的女子?!?p> “……”
“我知曉你懼,但這件事避不過去?!被羧ゲ∮謫枺骸吧lF,你可想活下去?”
“想?!彼敛华q豫地答道。
“那你今天便是這大漢真正的子民,你手持武器,斬殺匈奴,是為了保護(hù)我大漢國土,保護(hù)我大漢婦孺孩童不再受欺辱,你是為了大漢百姓,才要殺了那匈奴,你是在做好事,不用覺得有愧疚之心,懂嗎?”
霍去病放緩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懂了嗎?”
他的語調(diào)柔軟下來,仿佛是在哄孩童一般。
桑霧的睫毛劇烈顫動,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出來。
她咬緊牙關(guān),閉了閉眼,隨即睜開,用力點頭。
她沒錯,站在漢人角度,匈奴該殺,她現(xiàn)在也是漢人,親手殺了自己的仇人,這有什么值得內(nèi)疚的呢?
“去殺,不怕?!被羧ゲ」膭畹馈?p> 桑霧抓緊了劍柄,手指骨節(jié)泛白,她屏住呼吸,舉起了劍。
寒光一閃,劍鋒刺入匈奴男人的喉嚨。
“唔!”
那匈奴人捂著喉嚨倒了下去,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四野頓時變得異常安靜。
桑霧臉上被重新濺上新鮮的血液,她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感受著夜晚寒風(fēng)的吹拂,鼻腔瞬間涌入一陣腥味。
她真的殺了人。
意識到這一點,她雙膝一軟,腦海里也沒了任何知覺,朝后筆直暈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