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真相
謝維安花了五天五夜趕到京城,進(jìn)宮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
一路上都是明亮的燈火和忙碌來回的宮人們,照得他有些微的晃神,似乎已經(jīng)許久沒見過這樣明亮的夜晚了,一時間竟有些不那么習(xí)慣。
皇帝寢宮外。
風(fēng)見早裹著披風(fēng),獨(dú)自一人站在那,似乎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太子殿下?!?p> 謝維安正要行禮,風(fēng)見早擺擺手,“不用了,父皇一直在等你,進(jìn)去吧?!?p> 他勾了勾嘴角,牽起一個微笑,但那笑卻一點都未達(dá)眼底。
穿過層疊的宮人,謝維安推門入了寢殿。
一進(jìn)去就是一股歷久彌新的藥味,里邊竟然沒有伺候的人,和外間相比,仿佛另外一個世界。
謝維安來到床前。
看清床上的人后愣了一下。
這跟他記憶里的風(fēng)連胤有很大區(qū)別。
床上的人好像一夕之間變成了個再普通不過的病重老人,兩側(cè)的臉頰朝里凹陷進(jìn)去,嘴巴大大張著,仿佛不這樣的話就不能將空氣吸進(jìn)身體里似的。
緊閉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見不到一點光。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只剩下一張會呼吸的皮囊。
謝維安頓了頓,單膝跪下行禮道:“陛下,臣回來了。”
床上的人毫無動靜,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就在謝維安打算再重復(fù)一遍的時候,風(fēng)連胤哼唧了一聲,努力將一雙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小安……”
謝維安微微一愣。
這個稱呼已經(jīng)許久沒有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過了。
會這么叫他的人,有兩個已經(jīng)死了,還有一個,風(fēng)連胤,自他十五歲后,就再也沒這么叫過他。
謝卿。
“小安,小安……你在嗎?”
這句話仿佛消耗了他很大的力氣似的,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像一條出了水的魚,看上去格外凄慘。
謝維安緩緩道:“是,臣在。”
風(fēng)連胤又喘了好一會兒的氣,隨后才積蓄起繼續(xù)說話的力氣:“你是不是還在怪朕,那件事……你和伯玉都在怪朕?!?p> 他垂下頭去,將眼底的情緒統(tǒng)統(tǒng)歸于一片漆黑的寂靜中。
“家父早已經(jīng)死了,死人不會怪誰,也不會恨誰。”
“那你呢?”
“臣不敢?!?p> “呵呵,咳,咳咳咳!”
謝維安上前用內(nèi)力幫皇上調(diào)理了一下氣息,淡淡道:“陛下注意自己的身子。”
手腕卻忽然被抓住。
但力氣極小,他覺得自己輕輕一掙就能掙開,但他最終沒有這么做。
“當(dāng)年的事情,你一直想知道真相吧。朕知道的,你暗中派了不少人去查?!?p> 謝維安的語氣依舊平靜,“那陛下可否能告知,臣所查是真是假呢?”
“你果然,果然!”
手腕上的力道忽地加大,長久未曾修剪的指甲嵌進(jìn)他手腕的肉里,一下子見了血。他卻恍若未覺,只是靜靜地看著那行將就木的老人。
不知道抓了多久,皇上手上的力道終于緩緩地松了。
“你和你爹一樣……朕便告訴你吧,沒有,朕沒有做那樣的事。伯玉是朕的伴讀,也是朕唯一的摯友,他的女兒,朕絕對不會虧待半分。更遑論做出那等事情,小安,你信朕!”
“嗯,臣信陛下?!?p> “那就好,那就好……”
謝維安手上一疼,已經(jīng)嵌進(jìn)他肉里的指甲被拔了出來。
“小安,你知道朕為什么一定要見你一面嗎?”
“陛下圣意,不敢揣摩?!?p> “這種時候,這種時候你還是不愿意和朕說句心里話。”
謝維安低了頭,聲音似乎也低了不少,這讓他的話聽上去格外冷漠,“陛下這種時候也未曾同臣說心里話啊?!?p> “咳咳咳!”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風(fēng)連胤忽然睜開眼睛,渾濁的眼底似乎有水光閃過,但也只是一瞬,便歸于一片死寂的冷漠:“朕死后,你這個右相的位置,便留給別的年輕人吧?!?p> 謝維安毫不意外,只是點了點下巴,“知道了?!?p> “你是不是以為朕薄情寡義,不配為君?”
“臣不敢如此想?!?p> “呵呵,你小時候可不會說這些場面話。朕還記得,你小時候,伯玉帶你進(jìn)宮來玩,你看著朕便笑。那個時候你姐姐也在,她當(dāng)真是好看,性子也直爽,像極了宸陽,只是再也回不去啦……”
謝維安嘴角的笑越發(fā)冷漠,“陛下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位青梅竹馬的姑娘,在陛下登基后改名換姓,遠(yuǎn)走天涯,本應(yīng)和京城再無瓜葛。卻陰差陽錯間遇到了父親,為父親所救?!?p> 皇上的眼睛猛地睜大,想到了什么一般,垂在身側(cè)的手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后來她成了臣的母親,母親一直相信陛下的為人,也信您不會為權(quán)位所迷,大選選秀,各家的適齡女子都要入宮參選,陛下卻選中了姐姐,所以母親雖然震驚、不舍,但也是支持的?!?p> “住口,住口……”
謝維安充耳不聞,繼續(xù)不緊不慢地道:“結(jié)果姐姐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諱莫如深。那個時候最自責(zé),最難過的是母親。父親一直勸慰,好生相伴,就在他們即將走出喪女之痛的時候,父親死了?!?p> 他的聲音驟然間,像是帶上了刺人的冰碴,只讓人覺得冰寒入骨。
“父親身體康健,有母親,有臣和大哥相伴,雖然艱難,卻也覺得日子還該過下去。但父親死了,進(jìn)宮參加年宴、喝了陛下您親手遞的一杯酒后,半年間虛弱而死,母親一夜白頭,為了臣和大哥未曾離開京城,終日守著自己的小院落,擔(dān)驚受怕十幾年……”
“住口,朕叫你住口!”
風(fēng)連胤掙扎著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卻被謝維安一把將手制住。
腕上的血滴落下來,冰涼刺骨。
他一字一句道:“陛下,您知道臣為何這么多年來從未動手嗎。因為父親說謝家忠的是大徵,忠的是這個國家。不是皇室,更不是陛下您??沙歼€是不服,風(fēng)連胤,這么多年過去了,想起你做的那些事,難道你都不會做噩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