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素盯著薛姮照手上的帕子吃驚道:“這是怎么回事?門板上如何會有血污?”
“這是黃鱔血,”薛姮照把帕子丟掉,一邊洗手一邊說,“門本來就是紅色的,這東西涂上去毫不顯眼,一般都不會有人留意到。
就是這東西引來的敲門聲,不信的話,一會兒你去把門擦干凈,今晚必然不會再像昨晚那樣了?!?p> “你越說我越迷糊了,為什么門上涂了黃鱔血就會有敲門聲呢?”池素皺緊眉頭問,“難不成這上頭施了什么法術(shù)?”
“是也不是。”薛姮照凈畢手,用干凈的帕子慢慢擦拭,她的手纖細柔弱,真如兩朵素蘭花一般,娟好動人。
“黃鱔血的氣味會吸引蝙蝠,把它涂在門上,就會引得蝙蝠來撞門。
蝙蝠晝伏夜出,因此白天什么事也沒有,到了夜里就會不斷響起敲門聲。
而一旦有人開門,蝙蝠便會即刻悄無聲息飛走。
這東西飛來飛去,地上自然也不會留下絲毫印跡?!毖战忉尩溃安幻魉缘娜司蜁尚氖枪砉衷谇瞄T,難免害怕?!?p> “不對啊,”池素聽完她的話,想了想,搖頭道,“若是別的時候還罷了,這可是三九天氣,蝙蝠是會冬眠的?!?p>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薛姮照拿起火箸,一下一下?lián)芘鹋枥锏奶蓟?,“蝙蝠這東西雖說也冬眠,可卻不像其他鳥獸。它們屬于淺眠,稍有動靜就會驚醒。
如果有人飼養(yǎng),在食料里加些東西,就能保證它們不冬眠了?!?p> 其實薛姮照不但知道這些,她還知道不讓蝙蝠冬眠的藥怎么配。
“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以前的確聽我祖父說過。”池素急忙道,“他們有一年進到深山里的一個山洞,那時天氣也極冷。誰想剛點起火把后,山洞上頭那些蝙蝠便都活動起來了?!?p> “蝙蝠本就和蛇蛙一類的不同,它的血本就是溫的,”薛姮照說,“如果喂食一些能夠熱血的藥物,它們就不會冬眠了。
而且剛才我在外頭看到了幾粒夜明砂,是新鮮的,這更說明院子里有蝙蝠。”
夜明砂就是蝙蝠糞,這東西可入藥,治眼疾。
“你都是從哪里知道這些東西的?我長這么大小,頭一回知道還有這些古怪事情?!背厮囟⒅?,覺得她深不可測。
薛姮照輕笑一聲,說:“這沒什么了不起,只是我平日里喜歡旁學(xué)雜收罷了?!?p> “難怪你昨天晚上渾不在意呢。”池素說著便拿了水盆和布巾,“我這就去把門板擦干凈?!?p> “不必著急,等天黑以后再做?!毖罩沟?,“本來就是他們在暗,我們在明。以后咱們做什么事都盡量避開他們的眼目?!?p> “那我先去多打點水放在屋子里,等天黑了用熱水去擦,否則必然凍住了?!?p> 池素看著瘦,其實力氣蠻大。
脾氣也豪爽,力氣活從不讓薛姮照做。
池素去外頭打了水進來,手凍得通紅,一邊向火上烤著一邊說:“你說之前的那幾個宮女也是被這東西給嚇的吧!”
“也許是也許不是,”薛姮照坐在靠窗的日影里,側(cè)臉鍍上一層淺金,光暈明滅,于柔弱中透出幾許神秘莊嚴(yán),“但我覺著他們應(yīng)該不止這一招?!?p> “不管了,既然知道是裝神弄鬼,那就更沒什么可怕的了?!背厮匾а?,“別叫我逮著,否則給他一頓好的!”
發(fā)完了狠,又不禁頹然,喪氣道:“可惜雙拳難敵四手,他們那邊人多勢眾不說,還管著咱們。
錢鵪鶉那個老狗,不達目的怎么可能收手?
咱們的掙扎,也不過是爭得眼前一時一刻的安寧罷了。終究還是有數(shù)不清的折磨,怕是最終還是要走那條路。
咱們?nèi)缃竦纳矸菰俚臀⒉贿^,好似蟲蟻般被錢鵪鶉捏在手上,哪有人會為咱們主張?”
“既然無人主張,那便要盡力自救?!毖照f,“蟲蟻又怎樣?只要不肯任人宰割,也沒那么容易叫他們得逞。”
池素固然是個有骨氣的,但心思太單純。
她單想著自己和錢三春等人比起來太過渺小,卻忘記蟲子雖小,咬一口也能要人命。
只要這蟲子夠毒。
“發(fā)愁是頂沒用的事,”薛姮照說,“至少今晚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
果如薛姮照所言,這天晚上再也沒有什么古怪的動靜,她們兩個睡了個安穩(wěn)覺。
第二天早上醒來,池素神采奕奕,十分高興地對薛姮照說:“薛大姑娘,真是多虧了你。我現(xiàn)在覺得身上輕快多了,病也差不多好了?!?p> 薛姮照卻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說道:“我昨日勸你不必那么沮喪,今日勸你也別太過高興。那些人既然要逼著咱們就范,絕不可能就此罷手?!?p> “那……那他們還會怎么辦?”池素不由得緊張。
“我現(xiàn)在也不清楚?!毖蛰p輕搖頭,“只能走著看了?!?p> 早飯是石點金給她們送來的。
“那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知道錢總管不待見你們,便連飯都不給你們送了?!笔c金把飯放下說道,“你們……都還好吧?”
“昨夜挺安靜的?!背厮卣f,“多謝你了,石公公?!?p> “那就好,那就好。好在你們兩個在這兒還有個伴兒呢?!笔c金笑著說,“我得走了,叫人看見就不好了?!?p> 他走了之后時池素不住嘆息道:“我算看出來了,在這宮里好人都過不好。倒是那些兩面三刀,背信棄義之徒,活得風(fēng)生水起?!?p> 薛姮照沒有說話,對于這些她心中沒有什么不平。
因為她知道這世上從來都是小人得志的多,因為他們更善于揣測迎合人心。
薛姮照早就知道自己是個怪胎,因為在她心中,對正人君子并不頂禮膜拜,對奸邪小人也不深惡痛絕。
這種想法她對誰都沒說過,因為一旦說出來,必然要被視作異端。
當(dāng)然了,她也并不欽佩小人厭惡君子。
她只是對這一切都冷眼旁觀。
換句話說,她更喜歡做個局外人。
可惜造化弄人,她想要獨善其身而不能,那就只能下得場來,攪動風(fēng)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