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還時有時無的縈繞著濃烈馥郁妖嬈勾人的香氣,有些像催情香。
冷熱變換間,有些似是而非,既模糊又清晰的畫面出現(xiàn)在腦海中。
行巫蠱?
被廢棄?
遭囚禁?
被縊殺?
骨醉刑?
舉族流放?
她被先帝美譽為天下女子的典范,堪配太子,佳兒佳婦,落得個尸骨無存?
有從龍之功鐘鳴鼎食的天下第一世家清河崔氏,竟也轟然倒塌,嫡系一脈盡喪于屠刀之下。
崔燦雯只覺得心臟被一只大手死死攥著,全身血液凝固。
自小的教養(yǎng),讓她緊緊的抿著唇,指甲狠狠嵌入掌心,不發(fā)出半分不當(dāng)?shù)穆曇簟?p> 崔燦雯清楚的知道,這是她躺在坤德殿鳳榻上做的一場看似光怪陸離卻有跡可循的夢,她愿稱之為預(yù)知夢。
醒來,必須醒來!
崔燦雯狠狠咬向舌尖,尖銳的疼痛,終于讓她從昏睡中掙脫。
“長生殿?”崔燦雯側(cè)著頭微微蹙眉,看著映入眼簾的陳設(shè),以及殿中央那幅細節(jié)尚為完善的畫像。
不是帝后,是焦太妃和梁少淵。
當(dāng)真是毫無規(guī)矩,可笑至極!
她竟在長生殿?難道她昏睡太久,驚動了梁少淵,也傳到了崔家?
崔燦雯不動聲色,直至看到龍紋寢衣袖子上所繡的小字。
秀氣的雅字,格外動心思。
焦太妃的閨名可不就是一個雅字。
僅這一字,便足以推翻她方才的猜測。
眼神轉(zhuǎn)動,渾濁的眸子似注入了一縷清澈靈活,排除所有的可能之后,剩下的再不可思議,也許也是真相。
崔燦雯不動聲色,裝作剛剛醒來的模樣,悶哼一聲,驚到身旁伺候的人。
“三郎,你終于醒了?!?p> 女子嬌媚動人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哭腔,整個人似一陣風(fēng)般撲進她的胸膛。
那股濃烈到有些刺鼻的香味,包裹著崔燦雯,使得她一陣兒反胃。
“你……”
你先讓讓,本宮想吐。
崔燦雯憋的臉色漲紅,微微用力推開了柔若無骨趴在她身上哭的梨花帶雨的焦雅。
果真是生來便八字不合。
香味遠離,崔燦雯才終于有機會喘口氣“太醫(yī),過來給朕診脈。”
在王福的攙扶下,崔燦雯坐起身,對著江太醫(yī)伸出手腕。
王福:總覺得陛下今日的坐姿優(yōu)雅挺拔了些許,頗有些名士之風(fēng)。
“陛下身體并無大礙,靜養(yǎng)數(shù)日便能恢復(fù)。”
“陛下日后還須愛惜身體,注意分寸,龍體方可長久康健?!?p> 江逢這話說的隱晦,但在場的人一個個都心知肚明。
站在一旁眼眶紅腫,眼角還掛著晶瑩淚珠的焦雅,有一瞬間的羞赧,眨眼便恢復(fù)正常,仿佛聽不懂江太醫(yī)話中的意有所指。反而,還含羞帶怯的看了崔燦雯一眼,倒真真有幾分郎情妾意,癡纏情深。
崔燦雯面帶微笑,不拒絕,也不回應(yīng)。
夢魘一場,稍顯冷漠,又不是說不過去。
“朕心中有數(shù)?!?p> “下去開藥方吧?!?p> 江逢領(lǐng)命,心底終于松了口氣,終于不用陪葬了。
地底下遇到先祖,一問,他這一代為何下來如此早,他總不能說他侍奉的帝王年紀輕輕就縱欲過度,馬上風(fēng)了吧?
到時候,子孫后輩上供,他都不配上桌。
揉揉鬢角,崔燦雯抬眸看向王福。
王福心領(lǐng)神會,將坤德殿錦繡姑娘前來傳話的消息告知了崔燦雯。
如此著急忙慌求見,是要確定什么?
呵,梁少淵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沉不住氣。
若不是……
“告訴坤德殿一聲,朕已無礙?!?p> “清河崔家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崔燦雯狀似無意的隨口解釋著。
“都先下去吧,朕乏了?!甭曇糁袧鉂獾木胍獠⒉凰谱骷?。
焦雅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眼神中悲傷不舍交織,一步三回頭,頗有種欲說還休的朦朧美感。
美且勾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崔燦雯:還真是癩蛤蟆上腳面,不咬人膈應(yīng)人。
她著實好奇,庶母面對曾經(jīng)的庶子,這般撒嬌賣癡放浪形骸,當(dāng)真沒有心理壓力嗎?
先帝也在世時,帶著文武百官櫛風(fēng)沐雨踔厲奮發(fā),方才有了后來的海晏河清萬邦來朝。
因此,先帝爺也成為了臣民信服稱道的明君圣人。
可偏偏這對庶母庶子,就要在先帝爺?shù)那迕霞由弦荒ㄎ耆栊再|(zhì)的艷色。
他若是先帝爺,恐怕都要氣的從皇陵中鉆出來教教梁少淵做人。
忍著心中的嫌惡,崔燦雯面上勾勒出一抹虛弱惦念的笑容,聲音低沉溫柔“雅娘放心,待朕稍安,便去看你?!?p> 焦雅心下大安,柔媚婉順的點點頭應(yīng)下,燭光映照下露出的纖細脖頸似是布上了柔光,那點殷紅,更添欲色。
“那妾等三郎?!?p> 崔燦雯展顏頷首,心中暗道,這角度真真極美。
自先帝到今上,能盛寵不衰,當(dāng)真是姝色無雙。
檻菊愁煙,泣露幽蘭。
大殿之中,空無一人,寂靜無聲。
崔燦雯起身,披上外袍,穿好鞋襪,站在地板上,凝眸看向了大殿中央的畫像,畫像上,梁少淵的那對垂肩耳讓她心神恍惚。
都說垂肩耳珠,主高貴,注定相貌堂堂,滿身榮光。
茶水傾倒,暈染開來,讓人再也看不真切。
這樣才對!
崔燦雯盤腿坐在軟塌上,開始回想夢中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一幕幕。
至于互換身體,并不在她的思量之中。
既來之則安之,玄妙之事,思量無用。
也許明日,也許下月,在一個她不知道的時機,如今日這般神不知鬼不覺的換回去了。
在后宮之中行巫蠱之術(shù),愚蠢之舉絕不可能是她所為。
至于后位被廢,她并不放在心上。
廢后,依舊是崔氏女。
外嫁之女和離歸家,亦能憑才學(xué)能力在崔家贏得一席之地,來日重掌崔氏一脈,也未嘗不可能。
若不是當(dāng)年答應(yīng)了先帝,扶持社稷安穩(wěn)后宮,她又何至于在這宮中蹉跎,看盡倒胃口毀三觀之事。
若不能返族,生死倒也不必執(zhí)拗。
夢中種種,她放不下的是斬首臺上那一灘灘好像永遠都無法流干的鮮血,是她父親被斬首依舊無法閉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