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黑,不外如是?!?p> 聽著上首傳來的清越男聲,錦繡有些茫然,這話中的情緒越發(fā)難猜了。
但,表忠心總沒錯。
錦繡正欲急智開口,胡言亂語,就聽那清越如山澗溪流的聲音再次想起“伺候皇后有功,朕允你剛才所請。”
一瞬間,錦繡覺得自己被一個肉包子砸中了。
梁少淵這個夯貨皇帝,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錦繡依然低著頭“奴婢想做女官?!?p> 女官雖也是在這深宮之中數(shù)著日子等死,但慢慢等死,總比做妃嬪死的猝不及防要好。
崔燦雯眼睛一亮,撫掌而笑。
“六部二十四司,不知錦繡中意哪個?”
“還能挑?”錦繡脫口而出,面上滿是驚疑不定。
畜生突然做人,她好惶恐。
崔燦雯不知錦繡心中腹誹,但想來也沒有好話。
據(jù)她與錦繡朝夕相處得出的結(jié)論,錦繡看著柔順,實則全身反骨。
梁少淵在時,陛下千秋萬歲。
梁少淵一走,陛下什么玩意兒。
那小眼神兒,把她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有一說一,錦繡的確伺候她有功。
雖說是梁少淵那個臟心爛肺的玩意兒故意膈應(yīng)她,但錦繡處事能力一絕。
“既是恩典,朕自然是要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p> “昨晚你誤打誤撞,也算是救了朕一命?!?p> “朕的命,可比這小小的恩典金貴多了。”
錦繡:早知道就不該求見。
指不定,這會兒崔燦雯都是太后了。
心中逼逼賴賴,面上恭恭敬敬,小眼睛里的感激都快溢出來了“陛下圣恩,奴婢感激不盡?!?p> “奴婢想進司計司?!?p> 司計掌支度衣服、飲食、薪炭。
崔燦雯眼神復(fù)雜,她這是讓錦繡挨餓受凍了?
她的確不受寵,坤德殿也如同冷宮。
但,她又不靠帝王寵愛活著。
梁少淵活著,她是中宮皇后。
梁少淵死了,她是嫡母皇太后。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她先死了。
為了杜絕這種可能,那就死之前,先搞死梁少淵。
“錦繡,大可不必如此務(wù)實謙虛?!?p> 錦繡連連搖頭,不委屈,不委屈。
“入尚宮局,做司簿,掌宮人名簿廩賜?!?p> “意下如何?”崔燦雯的臉上依舊端著笑。
尚宮局?
尚宮的職責(zé)是導(dǎo)引中宮,居六尚首位。
司簿屬尚宮下轄之司,負責(zé)宮人的賞賜俸祿。
肥缺!
錦繡的腦海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意下如何,當然是如此滿意,何必多此一問,直接下旨啊。
錦繡默默在心中懺悔了一秒。
做人的梁少淵,還是沒那么面目可憎的。
尤其是,今日的梁少淵,言談舉止,讓她有幾分詭異的熟悉感。
“奴婢叩謝陛下大恩?!?p> 余光,錦繡瞥到距她一步之遙的陛下,垂在身側(cè)的手,大拇指指腹無意識的觸碰著食指第二截兒指肚。
難道,陛下也近墨者黑了?
“說正事,皇后尋朕何事?”崔燦雯將手背于身后,斂起笑容,冷聲道。
錦繡壓下心中的疑惑“娘娘盼陛下心切,難自抑,聽聞陛下身體有恙,一夜未眠。神思恍惚,失手碎了琉璃盞,傷了腳?!?p> “但就算這般,娘娘還是心心念念想著陛下?!?p> “娘娘心中是有陛下的,只是嘴硬?!?p> 越聽,崔燦雯越覺得錦繡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聽聽這話,說的多么情真意切,多么有藝術(shù)感。
真該讓焦雅來學(xué)學(xué),不矯揉造作也能說得漂亮。
三言兩語,她便腦補出了皇后好可憐,好委屈,好戀愛腦!
簡直就是在敗壞她的形象。
同時,她也想象出了梁少淵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突變女身的驚慌暴躁,那琉璃瓶十有八九是惱怒之下摔碎的。
失手?
以梁少淵的脾性,就算是手斷了,也要用胳膊撞下去。
崔燦雯嗓音中隱著笑意和譏誚“嘴硬不硬朕不知曉,命倒是挺硬的?!?p> 睡先皇的人,也沒見被雷劈死。
錦繡一怔,這話她沒法兒接。
陛下現(xiàn)在都開始盼著崔燦雯死了。
實慘!
不過,陛下說話這氣死人的腔調(diào),又帶了幾分皇后的神韻。
陛下這是學(xué)人學(xué)上癮了?
不僅學(xué)當初的雍王殿下,還學(xué)皇后娘娘。
“回去告知皇后,朕稍后就去。”
“等等,若朕記得沒錯的話,皇后娘娘身子應(yīng)是不爽利了?!?p> 崔燦雯瞳孔深處,盛著滿滿的幸災(zāi)樂禍。
對月事污穢骯臟邪惡,沖撞運勢之說,深以為然。
記得當年梁少淵初即位,御花園偶遇一灑掃宮女,頓覺得不施粉黛的俏臉,令其眼前一亮,驚為天人。
強行寵幸之時,宮女恐懼之下,月事造訪。
梁少淵深覺晦氣,口口聲聲污穢之物礙了他帝王的氣運,杖刑之下,硬生生的打死了那個小宮女。
當她得到消息時,小宮女已經(jīng)被草席子卷著扔到了亂葬崗。
此類的事情,無獨有偶。
也不知此時,成為女身,又來了月事,該是何等心情。
錦繡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陛下怕不是暗戀皇后娘娘吧,就連葵水之日都記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因為愛,所以傷害?
玩的可真花啊。
“娘娘月信確實至了。”
崔燦雯接話道“那就轉(zhuǎn)告皇后,月信不宜面君?!?p> “待事了,再來尋朕吧?!?p> 錦繡點頭應(yīng)下,卻沒有離開,目光灼灼的望著崔燦雯,滿臉都寫著旨意兩個字。
下旨啊,空口白話,誰信,一個給皇上暖床膈應(yīng)皇后兩處不討好的小宮女,搖身一變就成了司簿,掌握著全皇宮大大小小宮人的俸祿賞賜。
管她呢,哪怕別人說她是靠睡來的,她也認了。
崔燦雯言傳身教,畫餅不能充饑,望梅不能止渴。
偌大的皇宮,最能畫餅的就是陛下。
所以,杜絕被畫餅。
只要是賞賜,拿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崔燦雯心下失笑,誰能想到,得她教誨最多的竟是梁少淵親手送在坤德殿的錦繡。
陰差陽錯,但也是時也命也。
“王福,宣旨去吧?!?p> 口諭,也是圣諭。
“諾。”
王福應(yīng)聲道。
錦繡麻溜的跟在王福身后,去接受她的新身份。
司簿,正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