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手泥水,捧著一黑色物體的玉淺肆,直到站在階下才回過神來,與伯懿一同看著黑洞洞的屋子里,難得露出了幾分茫然。
“你這是......做什么?”
伯懿黑眸閃過些許郝色,旋即一本正經道:“你若死了,就沒人幫我洗刷冤屈了?!?p> 玉淺肆凝眉后仰,啞口無言,雖然太過小心,但也不無道理。
“橫豎里面什么樣你也看過了。天光正好,找人把覺得有用的東西都搬出來,在院子細查吧?!?p> 她拍了拍伯懿的胳膊,十分贊賞,覺得他難得聰明了一回。
轉頭四顧,林深卻不知去了哪里,只好讓三個無涯衛(wèi)將石料一一搬了出來。果然在其中一處高若腳凳的方形鏤空半工石料上,發(fā)現了一些黑線痕跡。
玉淺肆將方才發(fā)現的半塊黑色的東西與棉線放在一處,對伯懿笑得詭譎,“哎呀,這些東西加在一起,你的嫌疑可是越來越大了!”
一番殘忍兇虐之語,被她說得喜氣洋洋,仿若樂在其中一樣。想到自己放下還在擔心這種人的安全,伯懿氣得差點背仰。
恰好此時,林深將侯府有關的人都帶了過來。立在院中,待玉淺肆傳喚。
靛色衣著的小廝和管事,桃粉裝扮的丫鬟,三五人并做一堆。
一進來就看到比昨日還要凌亂的院子里,堆滿了烏漆嘛黑的石雕,一身紅衣在其中若隱若現。雖衣著狼狽,但袖袂輕揚間,氣魄十足。站在黑洞洞的屋子前,像極了鬼蜮閻羅殿前,只待生魂上門的羅剎。
見她靠近,一個個瑟縮不已。
玉淺肆扯著嘴角笑意更甚,這是怕自己吃了他們嗎?
這樣更好,驚懼之下頭腦空白,若是撒謊,則更容易露出馬腳。
她早先看過了林深的記錄,已經寫得十分詳盡了。
“莫要緊張,只問你們五個問題?!?p> 隨手指了指院子里的濺筒并水龍,問道:“昨日你們可有分派人手留意復火之事?”
一年輕管事接道:“小的是負責后院雜事的管事梧桐,這些自然都明白。昨日滅火后便派了兩個小廝,在院子里守了一整天呢。這不——”他指了指身后兩人,“還沒來得及休息便過來給您回話了?!?p> 梧桐?她想起來了,翠竹的兒子在外院做個小管事,應當就是他了。
再一轉頭見那兩個守著復火的小廝的確神思不濟的模樣,袖口衣角全是灰塵。看這樣子,是很久沒睡了。
可玉淺肆更感興趣的,還是梧桐。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問道:“你會做陶器?!?p> 言語肯定,并非問句。
梧桐聞言微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登時了然。
十指指腹顏色略深,指甲里也有泥土痕跡。而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雙手大拇指外側一直延伸到虎口的長條狀深色皮膚。其他痕跡都好說,可只有長期與陶泥打交道的匠人,要使用虎口和拇指外側塑性,才會在手上留下這樣的痕跡。
立刻對玉淺肆愈發(fā)恭敬了起來:“大人高明。小的平日里就在別苑里照顧雜事兒,閑時便搭了個小泥爐燒些小玩意兒。因著虞仁老管家擅長石器雕刻,因而與他偶有往來?!?p> 聽聞虞仁雙手卻生得極巧,因此被特許住在這院子里守著水碓。只可惜脾氣古怪,為人孤僻,鮮少與人來往。怪不得梧桐會被一同傳喚,恐怕林深以為如此可以更了解死者吧。
玉淺肆這才轉過頭開口詢問那兩個昨日看守院子,防止復火的小廝。
“昨日你們一直守在院子里,可有察覺到什么異常?”
兩人對望了一眼,遲疑道:“大人,小人們就清早在院門外守了一會兒。卯時過了不久,縣衙便來了烏泱泱一堆人在院子里查看,實在不知怎么才算是異常?!?p> 她“唔”了一聲,又轉頭問道:“目擊了火災的是哪兩個?你們昨日都在做什么?”
一高一矮兩個丫鬟福了福禮。
高個兒的那個倒是更鎮(zhèn)定一些,答道:“回大人的話,火滅之后,蒙夫人憐惜,著奴婢與花蓼休息了半晌。醒來后便被縣衙的人傳去問話了?!?p> 玉淺肆看了看手中的記錄,花蓼,應當就是旁邊的那個嬌小丫鬟。
兩個丫鬟是得了吩咐來取郡主此前剪下的花草。因為隱園里有間小冰窖,便一早將鮮花都放在了冰窖里,只待取回入殮,準備出殯。
失火救火之后,兩人便一直在一起,中間不過歇息了一個多時辰,但也同在一個房間里。
“花不都提前洗干凈包好了,怎得還需兩人前來?”玉淺肆看了一眼深垂著頭的嬌小丫鬟。
點道:“你來回答?!?p> 小丫鬟聞言更為慌亂,抖若骨篩,連話都說不利索。
“回......回大人的話,夫人原只吩咐讓花蓼一人前來,只是夜太黑了......奴婢害怕,便央了冬青姐姐陪奴婢前來?!?p> 冬青?也是草植。
“你也是老夫人院子里的?”玉淺肆轉頭,打量著那個身量較高的丫鬟。
“是”,冬青答道:“奴婢是風亭苑負責看顧花草,侍候掃撒的?!?p> 玉淺肆頷首,輕而緩,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小廝丫鬟們皆松了一口氣,在梧桐的帶領下三步并做兩步離開了隱園。
玉淺肆回身坐在一塊石雕上托首望著池塘,指尖泠泠作響。
伯懿在一旁凝眉無語,還真就問了五個問題?今日種種,都讓伯懿對玉淺肆生出些無所事事的荒謬感來。
處事這般隨意,還能斷查冤獄?
此刻天光漸隱,玉淺肆腹中隱隱作痛。
伯懿見她蜷在那里,方才的惱火消了大半,有些擔心起來。
“說來,清早到現在還沒好好吃過東西呢。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餓著肚子也沒法思考。”
“你說——死者被竊的那些東西,有可能是什么呢?”
伯懿見她有氣無力,語有迷茫,以為是被這錯綜復雜的案子闌珊了意興,畢竟此事或也都因自己而起,便下意識想為她分憂。
“或許......就是些石頭之類的吧?!?p> 話方出口,便心中一沉,側頭望去,果然看到杏目半掩,狡黠的狐貍眼閃著亮光,哪里有半分無精打采的模樣。
“你!你又.......”
又故技重施!
他恨不得痛呼自己一巴掌,怎么又一不小心中了這妖女的奸計。
玉淺肆“哈哈”一笑,圍著困窘不已的伯懿繞起了圈子。
“多謝襄助?!?p> 伯懿聞言雖惱,但還是好奇。
“謝什么謝,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玉淺肆沒有否認,“方才同他們談過,就已大致清楚了,現在就等——”
玉淺肆伸出手正待往何處一指,卻被院子門口突如其來的驚叫聲打斷。
“——什么!這么快?我......我都錯過了什么呀!”
二人回頭望過去,早前突不見了蹤影,拎著大包小包方進院門的林深一臉震驚。伯懿聞到陣陣菜香從他周身飄來。
“你這速度也太快了吧!我就去給你買了個吃的,怎么就......就結束啦?”
他到底是低估了玉淺肆的聰穎。
玉淺肆手放在唇邊作噤聲狀,示意林深莫要大驚小怪。
一邊卻自得道:“雖不至于水落石出,但也差不離了?!?p> 說罷走近林深,問道:“你買麥糖了嗎?”
一旁三個無涯衛(wèi)接過林深手中的食盒,利落地搬來了桌凳,擺在院中,請玉淺肆入座。
林深從懷里掏出一小包麥糖,塞到了玉淺肆懷里。
“吶,我聽你要隨風帶小以倫來回話,便知你的打算。方才特意繞了好遠去買的。這才回來得晚了些。你是不是又胃痛了?”
“你......你有胃疾?”
伯懿這才知道,原來方才玉淺肆一瞬的脆弱,不是偽裝。
“不是什么大事兒,”玉淺肆像是在聊他人之事一般,揮揮手毫不在意:“只是偶有忙碌,忘了一兩頓罷了??倸w還是有得果腹,比起許多人,不知好了多少。”
笑意盈盈,心滿意足,像極了捧著破碗討到半顆饅頭的小乞丐。
眼見案情清晰,她似是心情不錯,大手一揮,“都快坐下來吃飯吧。”
提刑司的人早已經習慣了玉淺肆令人望塵莫及的靈心彗性,都是一副您指哪兒我們打哪兒的架勢,絲毫不會多嘴疑惑,顯得自己蠢笨異常。
但林深卻是個憋不住的。
問道:“兇手到底是誰呀?”
玉淺肆瞇了瞇眼,淡然回問:“兇手?你問哪個?”
不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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