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不得不蓋住池塘里你走過的路。”
幾個不良人一齊上陣,不一會兒,水面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下降去,重新露出了不少淺白的石塊,若草色上的石板小路一般,并幾塊連成線,直朝著水碓歪歪扭扭而去。
驚訝聲此起彼伏,但又瞬間了悟玉淺肆所言。
這園子里堆滿了各種石料,長的短的方的圓的。只要找一些長的放入水中,深深扎進池底的淤泥里,便能鋪出一條小路來。換任何一個身量足夠的人走過去綁上繩子,都毫不費力。
若是時間不夠,還可再用火燒巨匙,讓其蒸發(fā)的水份更多,巨匙緩緩移動,更漏自然可以輕松轉(zhuǎn)到亥時。
“我想,這池塘的水若是有過大火蒸發(fā)的痕跡,定然會在巨匙內(nèi)留下水痕,諸位如果不信,大可命人到池塘里將這巨匙壓下來一探便知。”
“可是......”一個小丫鬟強撐著壓力,鼓起勇氣辯駁道:“亥時的時候,我可是見過冬青的......”
看來冬青在府里與大家相處得都不錯,現(xiàn)在還有人替她說話。
“夠了!”
冬青聽到這里,冷聲打斷道:“大人說得都對,樁樁件件,毫無錯漏,我就是這么做的。先讓他們昏睡,然后利用池中水和手中火折子將時間調(diào)整到了亥時。綁完繩子后,又在巨匙中加入了足夠的水,讓它回到正確的時間。返回時,順便踢歪了池中的石料,讓它們更不容易被察覺,再蓋上水。便萬事大吉了。”
“蓋上水?”
林深算是聽懂了玉淺肆的意思,但還是不解:“哪里找來的這么多水?”
玉淺肆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沒發(fā)現(xiàn)院子里那么多濺筒和水龍嗎?既然是派了人守著,擔(dān)心復(fù)火,那里面肯定都該灌滿了水。可你昨日來時,可有看到里面有水?”
林深一拍腦門:“哎呀!是呀!”
那些水若全都灌到池塘里,絕對足夠了,甚至還會多出一些來。
可是......新的疑問冒了出來。
“這么一來,那守著的小廝不就發(fā)現(xiàn)水龍都空了嗎?”
玉淺肆站在那一小塊烏黑的草地上,輕輕踩了踩,道:“所以啊,她臨走前又放了一把小火?!?p> 不僅放了一把火,還留下了一小截?zé)龜嗟拿蘧€在草地上,故意將探查者引向水碓。
卯時一到,鐘聲激醒了兩個沉睡的小廝,他們便會發(fā)現(xiàn)院子里又起了火??扇羰潜簧厦娴娜税l(fā)現(xiàn)他們玩忽職守睡著了,讓火又燒了起來,等來的只會是責(zé)罰。
因此,二人定然在匆忙之中,用濺筒里剩下的水滅了火,并各自緘默,哪怕發(fā)現(xiàn)了疑點也不會言明。
那兩個守門的小廝連忙跪倒在地,連連求饒。坦白之語,與玉淺肆所言相去無幾。
“您說的不錯,”冬青揚著頭一臉無畏,似是得勝而歸的將軍般:“我就是兇手?!?p> 玉淺肆撇撇嘴,含笑未語,眸卻冷然。
她最討厭別人打斷她了。
但既然承認(rèn)了,倒也少廢了她許多口舌。
依舊帶著清淺的笑意吩咐道:“好,那便將冬青拿下,以謀殺朝廷誥命之罪收押候?qū)?!?p> 語氣溫潤,好似在與人閑聊聊“今日天氣不錯”一般。
什么?
在場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被嚇了個倒仰。
什么叫謀殺朝廷誥命?老夫人之死也是她干的?
玉淺肆攤了攤手道:“我方才就說了,‘做了這一切的人’,又沒說做了這一切的便是兇手。”
“那殺害虞管家的,另有其人?”
伯懿見幾近真相,心若鼓擂,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玉淺肆頷首一笑,轉(zhuǎn)而向福泉發(fā)問。
“那夜設(shè)計讓你們抓賊,聽聞所有的下人都去了蘭車苑?略微晚到的都有哪些呢?”
福泉聞言看向小張氏,見小張氏微有遲疑,但還是略略點了點頭,這才命人拿出當(dāng)夜的記錄來,交給玉淺肆。
回道:“這幾人雖晚到,但他們要么是距離較遠(yuǎn),要么是帶著水桶等救火之物盛滿了水過來的,因而也勉強算在了里面?!?p> 玉淺肆接過一看,單獨將帶東西前去的人點了出來,讓無涯衛(wèi)并南安縣的人一同去查看。
隨風(fēng)有些摸不著頭腦。
“司尹大人,如何查看?”
“讓福泉帶著你們?nèi)?。他們無論是端著水盆來的,還是拎著木桶來的,有一樣算一樣,都去這些東西原本在的地方細(xì)細(xì)搜查?!?p> 不多時,隨風(fēng)帶著一物風(fēng)馳電掣般趕了回來。
絲毫不氣喘,甚至帶著些驚喜與嘆服:“司尹大人,我們在存放木桶的小院樹下發(fā)現(xiàn)了一物?!?p> 粗布包袱皮攤開后,里面是略有幾樣值錢小玩意兒,幾顆方正的石頭,還有一碎裂的陶制風(fēng)鈴。
伯懿瞥到包袱里面的東西,黑眸中巨浪滔天,突覺有一雙大手突然緊緊捏緊了自己的心臟,讓他無法呼吸,只得呆立著。
冬青此刻被押在原地,卻突然失了冷靜,掙扎著叫喊起來。
“我說了是我!一切都是我干的,這東西也是我藏起來的!玉羅剎,你莫想要隨意污蔑他人!”
玉淺肆絲毫未被影響,只撿起破碎的陶片,其上還殘存著些許白色細(xì)末,在日光下發(fā)出細(xì)碎的閃光。
她道:“當(dāng)夜帶著木桶前去的,恐怕有梧桐吧?!?p> 玉淺肆將手中的陶片,連同整個包袱都遞給伯懿,笑道:“你聞聞?!?p> 伯懿垂眸掩下眼眸掩去眼中動蕩,捧起包袱湊上去一聞。
“正是亭子中的甜膩味道?!?p> 言畢,卻捧著包袱,并不遞給旁人。
“沒錯。梧桐才是殺害虞仁的真兇。他的目的,恐怕就是這破碎的銅制鈴鐺吧。”
虞安寧今日幾經(jīng)變故,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但看到鈴鐺,依舊覺得眼熟。
神色微動,不可置信:“這是掛在風(fēng)亭里的鈴鐺。我記得......是梧桐親手燒制的?!?p> 一用來壓下亭內(nèi)紗簾,二來,沒有銅制鈴鐺的鬧心。風(fēng)起時,叮咚悅鳴,十分舒心。
玉淺肆沾一小撮粉末到食指,大拇指與食指打著圈兒研著粉。
如此一來,還有誰不明白?
別苑的人早就知曉梧桐與冬青交好,先前還聽聞老夫人要去官府消了翠竹并梧桐的奴契。許多小丫鬟日常閑聊,言談間都對冬青十分羨慕。
梧桐的能力是人人稱贊的,年紀(jì)輕輕便做了管事,若是翠竹求了老太太恩典將冬青配給梧桐,一并被老夫人消了奴籍,攏共算上三代,他們的兒子便能參加科舉了??婆e對高門大戶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對于百姓來講,那可是頂頂了不得的事情。
想通這個關(guān)節(jié),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不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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