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
咚咚咚——
天蒙蒙亮的時候,多日沒來過人的驛站大門被敲響。
“你們找誰?”向沂先一步攔住季青嶼,故作鎮(zhèn)定地將漏出一角的夜行衣往床底踢了踢,匆匆披上外衣往外走。
一打開門全是陌生的面孔,向沂一臉警惕,往前一步倚在門框上,順勢拉過門,擋住他們往門內投來的試探性目光。
“我家小姐包了越城最好的食肆,備了最醇香的美酒,期待貴客的如時赴約?!睘槭椎娜俗詰阎心贸稣?zhí)?,稍彎下腰恭敬地將請柬用雙手遞給向沂。
朱紅的請?zhí)闹茳c綴著幾只展翅欲飛的紫色透翅蝶,內頁則是江南時興的金花箋,用摻了金料的徽墨寫道:
略備薄酒,祈勞玉足,就歸云軒小酌,薄酒無味,望汝添香。
見向沂將請柬收下,一行人這才松了口氣,放下塊大石頭般轉身離開。
“外面是什么人???”季青嶼透過打開的窗戶模糊瞅見幾個人影,更別說向沂還特地掩住門扉。
“許是送錯了?!毕蛞士粗埣硎鹈廄堬w鳳舞的“易禾”二字,在腦中搜刮了一遍確定不認識才說道。
“不如就讓我來處置這個吧。”季青嶼如同菟絲花般輕輕抽走那封請柬,眼神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生怕向沂表現出一絲拒絕。
“廢紙而已,你拿走就是了?!毕蛞试谙镒永锎袅舜蟀胍梗缃裼譄o端端被人擾了清夢,正是困得睜不開眼的時候,隨口叮囑季青嶼幾句不要吃涼掉的飯菜,坐在外面的時候要多穿點之類的,兀自躺在靠窗的小榻上沉沉睡去。
輕手輕腳帶上房門的季青嶼出來之后仿佛變了個人,神情陰鷙,眼神冷得像一把凌遲的刀。
還沒見過幾個邀人吃頓飯的請柬上還帶著苗疆特有語言寫就的情詩的,真真是沒將他放在眼里。
與此同時,越城城主府內。
“收下了?”原本易禾正沒骨頭般半靠在貴妃榻上,得到肯定回答后立馬起身,滿意得點點頭,送請?zhí)囊恍腥艘姞钊绔@大赦一般匆忙行禮離開。
“圣女,京都那群人發(fā)現了我們和越城有聯系的證據了,要不要我派人過去清理門戶?”
世吉自詡是苗疆長老中最年輕的一位,假以時日成就必然超過那些大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老家伙們,向來是誰都看不上。
奈何一物降一物,易禾不勸不罵,硬生生憑著拳頭把他打到心服口服。
至今回憶起來,世吉的下巴還在隱隱作痛。
“先留她們幾天吧,等我辦完更為重要的事,再與她們交手不遲?!币缀陶驹阢~鏡前,拿著今日才送來的中原衣服在身上比量著,頭也不回道。
一陣刺耳的嗡鳴聲直直從自耳膜刺穿大腦,易禾頃刻間倒在地上,臉色慘白,手腳冰涼麻木。
“圣女,藥?!笔兰z毫不敢大意,三步并作兩步奔到跟前,抬手將一劑藥丸塞進易禾嘴中。
藥丸絲絲裊裊的香氣縈繞在身邊,更多的化作陣陣暖流傳至四肢百骸,稍稍撫平了易禾心底不受控的浮躁與暴虐。
及時服下藥物的易禾稍稍恢復了些力氣,不消片刻,精致的衣物就變成了一堆碎布片。
即便如此,易禾卻壓不下僅剩的煩躁。
藥丸逐漸沒有作用了。
“圣女感覺如何?”白胡子醫(yī)師將手搭在易禾手腕上良久才開口詢問。
易禾不語,似是陷入沉睡。
世吉踟躇多時,試探性開口道,“癮發(fā)作得越來越頻繁了……”
“砰!”茶杯砸在桌子上的巨響阻止世吉繼續(xù)說下去,易禾面不改色地伸手壓住破碎的瓷片,殷紅的血很快染紅了一角。
還不是決裂的最佳時間,唯有忍耐到底,才能實現心中所愿?,F在至少……至少找到了暫時遏制的法子。
易禾在心底一遍遍默念著,借著十指連心的痛楚掩住心底起伏不定的失控情緒。
“還有幾天的份量?”易禾啞著嗓子問,動作利落地拔掉瓷片,“叮唥”一聲扔在地上。
“至多停留十日?!?p> ………………
咚咚咚——
“你們是打算強買強賣嘍?”向沂一臉不耐道,如今的季青嶼還在睡著,這群人就吵吵嚷嚷開了。
許是請?zhí)闹魅讼氲搅讼蛞什粫凹s,又或許是主人家過分貼心,一輛馬車徑直停在了驛站門口,精致的馬車引得過路人頻頻注目。
“我們是來幫忙的?!瘪R夫用力抵著門,心中暗暗吃驚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公子竟然有如此力氣。
“不如我們去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裝神弄鬼?!奔厩鄮Z原本想著不如裝睡阻止兩人見面,轉念一想這樣做著實有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正室怎么可能會怕外面的阿貓阿狗,也正好讓賊人看到他們之間是多么親昵,斬斷不該有的想法。
向沂二人被請上直達歸云軒的馬車,車上茶水糕點一應俱全。
季青嶼坐在向沂對面品茶,時不時將目光投到向沂身上,腦海里卻出現了前世的向沂,強大又睿智的一個人只肯在自己面前露出柔軟的腹部。
向沂則是想什么事情入了神,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茶湯一點點冷卻,腦子突然想起前世書房中被藏在層層疊疊書籍下的那個苗疆女子的背影圖,以及季青嶼異常熱心這場赴約。
既然不能做白頭偕老的愛侶,那就做一輩子知己,也算是全了前世未能救下季青嶼的遺憾吧。
易禾則是坐在臨窗的二樓包廂看著熟悉的馬車一點點靠近歸云軒,嘴角逐漸綻開一絲笑意。
玩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