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烈焰持續(xù)緩和一段時間后,突然沖天而起,旋轉(zhuǎn)抱團,形成一根根螺旋而上的巨大火柱,從地面直插入云霄!
來自各個方向的火柱,最終在離妖樹百丈有余的高空互相碰撞,匯作一點,匯聚成一個太陽一樣的火團。
先是巨大的沖擊力和熱浪橫掃天地間,然后,那匯聚而成的火團中落下無數(shù)血紅色的火球,每個火球尾后都托著一條長長的黑色煙路,恍如漫天下墜的流星,密集而飛速地砸向同一點——九尾金鳳。
藍兮螢和月芝正在羽王和火團正上方,見狀,月芝驅(qū)動腳下的火鶴稍微往旁邊挪了挪。因為周身狂風大作,火勢一直沒能近前,所以也沒有擋住視線。
天空雨怒云愁,陣陣轟鳴聲不絕,好似天上仙兵交戰(zhàn)前的咚咚戰(zhàn)鼓聲,地面火海汪洋,飛沙走石,劇烈顫動不斷,亦如地下的死靈們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滅亡前的狂歡。漫天火星流雨呼嘯著筆直下墜,使這片大地成為了真正的煉獄。
一時,只能看見世界上唯一存在的東西——火。
如此宏大的場面,藍兮螢只能驚嘆一句:“波瀾壯闊!”
這個世界上,能稱得上波瀾壯闊的景象其實不多。世間萬物絢奇多樣,每種都有自己極致的美麗,能讓同一種事物在同一時間充斥于人的全部視野,并綻放出所有的極致之美,也是極不容易的!
這一幕,讓火在這個時刻迸發(fā)出最大的活力,與煙州花燈的極致之美一樣,不可謂不說是“波瀾壯闊”!
忍受了許久烈火酷灼的羽王九尾發(fā)出一聲悠長而又凄厲的嘶鳴,之后,隱藏在林木深處的百鳥好像受到什么奇特的召喚,同時齊鳴!
似是一曲歌,在追悼破滅前的壯麗,歌頌重生前的獄火,聲音響徹云霄,蕩絕八荒,帶來無窮無盡的震撼,仿佛在演繹著遠古的史篇。
當最后一波火雨以前所未有的隕石墜落之勢,猛烈砸在九尾身上,高茫蒼際中那一團遮天蔽日的火云,已變作指尖大小的火星兒,眨眼,上一刻滿眼的驚濤火海,下一刻已然全部消失不見。
炎炎烈火中,一只金色的鳳凰終于振開雙翅,浴一身火焰沖天而起,如一只勁道十足的火箭,直直的射入天空!
它在天空翂翍緩翔,輕盈飛舞,大火之后的陽光落在它身上,在它周身輝映照射出無數(shù)流光溢彩的光,如同披了一身燦爛輝麗的五彩霞光,渲染著這一方世界。
“哇!”藍兮螢驚叫出聲,面對漫天襲地的絢虹彩霞,如癡如醉。
羽王金鳳在云海天穹中盤旋幾圈,周身突然金光暴漲,然后化作點點星光。待光芒消失,在霞光最明艷的地方,已不再是一只鳳凰,而赫然站立著一名俏曼明麗,婀娜窈窕的金衣女子。
她的容顏算不上驚為天人,但含蓄而靜謐,神秘而夢幻,自有十二分無法言喻的內(nèi)在之美,使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上前去垂詢,去信任,去了解。但是她那冰冷銳利的眼神,又在她周身結(jié)下一面冷冰冰的屏障,湮沒多少風花。
藍兮螢細細打量她的身形和容貌,這個人兒,確是繼南宮輕之后第二個如此驚艷到她的人了!難得,太難得!只可惜呀,擺這種世與我為敵的架子,應該很不討人喜歡。
藍兮螢在一邊想著,另一邊,那個金衣羽王已飄然落地,緩緩行到月芝面前。
兩個人那么面面相覷了幾眼,羽王向他微微點頭示意。
沖著心里對她有那么點好感,藍兮螢本想對她輕輕一笑,沒想到被她給全程忽視了,藍兮螢生平頭一次吃這種閉門羹,心里立即一萬個不痛快,暗道:“從未見過如此孤高自傲的,真是太令人不痛快了!”
這么一想,她開始審視自己從前的行為,不也正是如此么?不由得心想:“那時候,他們是不是也看我這么不順眼呢?”
“來此,有何貴干?”羽王面無表情地問月芝。
藍兮螢正在置評這個音塵的傲慢無禮,不想接下來月芝給音塵的回答更是毫不客氣:“沒有什么貴干,咱們倆就是專門來看你涅槃的。”
音塵面無表情,但嘴角明顯抽搐了兩下。
藍兮螢幾乎可以猜到這個音塵在想什么——人家辛辛苦苦從鬼門關走過這一遭,徘徊于生死線之間,竟被你等當成觀賞的風景,開玩笑呢?
“玩也玩夠了,走啦!”
見月芝對那音塵輕蔑一笑,然后朝自己悠悠走來,藍兮螢有些疑惑。
兩個人便下了山,中途,藍兮螢回頭,瞧見音塵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位羽王外表看似溫柔親切,但實則孤傲冷淡,這讓藍兮螢忍不住想起那個看著清高傲岸,實則悲憫溫柔的楚客塵師兄,兩個人是這么相似,又是如此不同!出于對楚客塵的特殊情感,他對這位羽王也產(chǎn)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
藍兮螢問旁邊人道:“你對她好像頗有成見啊?”
“是啊,怎么問起這個?”月芝一臉的不耐煩。
“她做什么讓你不開心的事了?”
“哼,當然!”
“她做什么了?”藍兮螢好奇心大起,突然覺得羽王音塵身上可能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故事,迫不及待的問道。
“還不是和妖皇,還有疫神冠星瀾之間的那些破事兒?都是些陣年往事而已,不必再提!”月芝連連擺手,看來應該是十分抵觸這些陳年往事。
藍兮螢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帶你去住的地方,明天就是妖靈大祭,你務必要看一次?!?p> ……
第二天,正是妖界多年未曾舉行的妖靈大祭,這一天,以妖殺殿為中心的里妖域方圓千里的土地上群妖齊聚,縱歌亂舞。漫天遍野的夜明獸一道發(fā)光,照得這片幽深的死寂大地亮堂如天上的天府寶殿,仙家的仙靈圣境,人界的皇宮大內(nèi)。
妖界生靈千千萬萬,里妖域只是為妖皇和各族妖王所居住,因此地域十分狹小,連十之一成的妖類都容納不了,因此能來參加這個妖靈祭會的,都是各族中力量最強大,神智也最健全的大妖。
大湖周邊群殿環(huán)伺,藍兮螢上得其中一座,憑欄觀望,腳下盡是形形色色,張牙舞爪的各類妖魔鬼怪,不要說妖精,連魔族和鬼族都有,不過就是不見人神仙三界的人。
其實想想也是,當今世道以人神仙三界為一方,妖魔鬼三界為一方,潛移默化,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兩大對立的陣營,互相看著不順眼,不說矛盾沖突還在不斷加劇,隨時開戰(zhàn)都有可能,又怎會互相往來?
看著這一向為世人所詬病的妖界此時就在眼前以他們自己的方式生活,同樣熱鬧,同樣真實,與藍兮螢生活之地又有何不同?她突然生出一個奇妙的預想:“也許在某一天,六界生靈會和睦共處,大家都是一樣的,沒有誰區(qū)別于誰?!?p> 藍兮螢胡思亂想之時,只聽天空中響起三聲巨大的轟鳴雷音,她下意識抬頭瞧去,見幽碧蒼穹一派黑云壓城之象,其上有厚重的云層與水氣,它們呈螺旋式不斷匯聚,形成一個高速轉(zhuǎn)動的龍卷云,正對下方那一片位于山頂之上的巨大湖泊——招魂湖。
卷云里紫電光舞,如枝干一樣盤織節(jié)錯的雷電沿著卷云轟然劈下,每擊中招魂湖面一次,便是一個萬丈浪花!
人人屏息凝神,場中一片寂靜。
“這就開始了嗎?”藍兮螢感覺猝不及妨。
“那當然了,我們可不像你們,辦個啥事都要先來一堆繁文縟節(jié)?!鄙磉叺脑轮サ靡鈸P揚道。
約莫再等了半柱香的時間,直到天空中的卷云完全成形,月芝不慌不忙,隨手一招,掌心已出現(xiàn)一面小小的幡旗。
到此時此刻,藍兮螢突然覺得很不對勁。
他開始把自己強大的妖力輸入幡旗中,同時,他眉間顯現(xiàn)出一個紫色妖印,他施法之時,一縷血絲從他妖印中被抽出,徐徐飄入那面旗子里。
旗子瞬間具備了生命,震顫不止,越變越大,從月芝手心自行飛出,朝招魂湖而去。
“這是?”
“碧落黃泉令?!?p> 這面碧落黃泉令以白骨為柄,旗面漆黑如墨,正中央是一具奇特的骷髏頭,似禽、似獸,似魚、似人,又似乎什么都不像,但是猙獰可怖至極,誰見到要犯一陣膽寒!
“人圣太上曾持有一件“三清圣靈鼎”,六界交惡鏖戰(zhàn)之時,太上為護人界而特意以此鼎鍛造出許多神兵利器來,供人族用,而這面“碧落黃泉令”正是出自三清圣靈鼎內(nèi)的圣器之一,擁有極強的開物、分離和召喚之力,即開石分金,斷水裂氣和召喚死靈,皆不在話下?!?p> “早年,原為稷元道祖偶然所得,憑借此物強悍的分離之力,他把五行獸體內(nèi)的五靈之力生生抽離,后來他一死,此物便從此失落,不知所蹤,其實他們不知道,它被我們靈草一族所得?!?p> 月芝解釋時,碧落黃泉令已到達招魂湖上方,足有一棵樹那么高,它的正上方便是那團高速旋轉(zhuǎn)的卷云。
一道又一道雷電從卷云深處劈中碧落黃泉令,旗的開物之力發(fā)揮威力,使雷電分成無數(shù)多道,對著碧波平靜的湖面劈下,湖水不斷激起萬丈浪花!
如此反反復復,直至一個時辰才罷休,至于內(nèi)部是怎樣一派翻江倒海,已不用明說。
雷雨平息時,眾妖凝視湖面,水面上兀自還噼里啪啦的走電游雷,閃著火光。
多次妖靈大祭,“風”“雷”“光”“氣”“聲”五靈獸,唯“雷靈紫電蛟”動靜最大,此后萬妖便把重點放在了雷靈獸上,設下雷電,就是想以同靈呼喚獸魂。
自妖殺殿傳出聲音:“各族派出一員,無論是用什么方法,盡全力讓湖中的五靈獸魂一動,成效最顯著者,有重賞?!?p> 底下眾妖群情激奮,很快,第一個站了出來。
藍兮螢一看,是一個身著雪白長衫,氣質(zhì)出塵,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女子。
“這些女妖怪真不是一般的愛美,個個氣質(zhì)斐然,貌若天仙啊,一點也不像書里和前輩說的那樣,兇神惡煞,殺人不眨眼!”藍兮螢連連贊嘆。
這第一個上場的白衣女子,在眾多妖類的瞪視下,從容不慌,徐步走到幽碧如翡翠的招魂湖畔。她足尖輕點,身子凌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一弧漂亮的白影,隨后輕輕落足于湖面,輕盈靈巧的身姿下,湖面只沒起了兩層淡淡的漣漪,這派馥雅之氣,真不是能隨處可見的!
“她是誰呀?”藍兮螢問旁邊的月芝。
“天蠶一族之長。”
不論觀看的人在說什么,這位蠶妖盈袖一揮,立時便有妖靈彩帶自她周身不住翻卷飛出。
五顏六色的光帶輕柔如絮,飄靈似夢,帶著入骨的柔情媚意,宛如女子苗條有致,線條分明的嬌軀,又仿若馳游清波的水蛇,一圈一圈盤繞著鉆入湖中,這一瞬間,一股奇特的異香憑空生發(fā),幽幽傳來。
蠶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以她特有的柔情麗質(zhì)去勾引那五個沉眠已久的靈獸之魂。
藍兮螢覺得沒戲,這法子不算新鮮,肯定有人用過,不然怎么可能過去幾百上千年了都還沒有人成功過?
藍兮螢猜的不錯,那些幻影進入湖里后,的確沒有什么明顯的動靜,眾妖盡管一個個把眼睛瞪得如銅鈴那么大,也只是看到湖面的電流好像閃爍了那么一下下。
在藍兮螢看來這或許不算什么,但在千百年以來看慣湖面平靜無波的眾妖來說,能起這種變化都已經(jīng)非常難得,也難怪連月芝都不僅臉色一變,喃喃道:“一上來就有動靜,看來有點兒兆頭?!?p> 然而變化雖有,終究沒能使之真正復蘇,呼聲也只是一浪,隨后就重新陷入沉寂,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這三天,看來也要像前幾年一樣乘興而始,敗興而終,然后群妖齊聚,歡樂一日,便各散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