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人界兩大神洲之一,神洲是五大國并立的局面,圣洲也處于大分裂時期,各大小邦國鼎立對峙,屬實不大太平。安寧十六部是由十六個邦國組成的部州,地處圣洲極北,同神洲的松淵波州一樣,也是兩大人文交融的地方,圣洲與神州往來的重要口岸。
兮螢和歲塵最先踏足的是十六部之一的沙陀國,這是一座城,也是一個國,然而還沒有虞都的一半兒大。東西南北四個城門連個守門的人也沒有,城里房屋不多,算不上高大,街道也只是幾條夯實的土道。道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載著各色貨物的車隊。
往來的行人裝扮天迥地異,有的林羅綢緞,珠光寶氣,有的布衣粗衫,樸素?zé)o華,有行色匆匆的,也有慵慵懶懶的。
兩個人留神打量這座沙坨國,街上開始響起指指點點聲,躁動中,藍兮螢注意到人們正在對一個人揮手問好,那個人同樣也在對人們頻頻點頭示意。
“這該不會就是沙陀國國主吧?”
“你別說,還真是?!?p> “同樣是拍板做主的,瞧瞧人家的國主,哪里有一點兒架子?”
人聲喧鬧中,藍兮螢只聽清了幾個神洲人講的話,至于其他本地人問候的什么,嘰里咕嚕的,一句也沒聽清。二人有些茫然的站在人群中,看著那個著裝打扮平平無奇的沙陀國主。
突然,人群中沖出一個男子,他操持一把砍刀,直沖國主而來,橫沖直撞,把周圍人撞的七倒八歪。
國主見狀大驚,躲避不及,袖子已被那男子扯住,男子一手禁錮著沙陀國主不放,一手揮刀就砍,誓要讓國王人首分離!
兮螢眼疾手快,彈指一點寒芒,正中男子手中的刀,勁力之大,把刀恪飛數(shù)丈之遠,周圍的人趁機一擁而上,將其制住。
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界,為行事方便,借用到國主身邊眾多的耳目,藍兮螢出手并不隱晦,因此不少人注意到了藍兮螢與歲塵兩個,紛紛向兩人涌來,很快倆人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國主平息心情之后,在人們的簇擁下,走到兮螢兩個面前,那個男子緊接著也被壓到國主身前,跪伏在地。
這位國主開口,說的話兮螢完全聽不懂。圣洲百國林立,每國語言不盡相同,這么多年間兮螢雖經(jīng)常到訪圣洲,可這個向來安和的小地方,她還真沒來過,因此也不懂他們的語言。
國主說完,單膝跪地,單手貼于胸,朝兮螢和歲塵一拜。
藍兮螢一時不知該怎么回應(yīng),看身邊的歲塵,撅著嘴聳著肩,完全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壓根兒就沒打算趟這渾水。
“幾位,國主是感激你們的救命之恩,邀請你們?nèi)ニ男袑m沙坨門做客呢?!弊匀巳褐凶叱鲆粋€神洲人,解釋道。
兮螢他們正有此意,沒有推脫,沒有猶豫,就跟著去了。
作為一國之主,這位沙陀國主既無華富著身,也無步輦侍從隨身,更無普通人跪拜參見,就像一個普通國民。
一路上,兮螢表明了來意,國主對他們所說的滅靈八劍雖不甚清楚,但近些年異象頻生,他也不難猜到與他們所講的滅靈劍有關(guān),因此很愉快地答應(yīng),在安寧十六部幫他們找劍。
到國主的行宮,未免又讓藍兮螢驚異萬分!原來他所謂的行宮,只是一座只有兩間閣樓的莊園,里面不見宮婢臣子,倒有不少雞鴨牛馬,還有菜園田地,分明就是一農(nóng)戶模樣。
走過這么多地方,也來過圣洲很多次,以前怎么從來沒發(fā)現(xiàn)世間還有這樣一處地方?看來還是走的少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這兩間閣樓,一大一小,以你們的意思,大的那間名‘祭子’,小的那間明‘放子’。祭子閣是‘祭王之身予子民’,處理政務(wù)之所,放子閣是‘暫放王身以入夢’,國主的起居之所?!币宦坟撠?zé)翻譯的神洲人說道。
踏進祭子閣就是正堂,堂中已有不少人在等,他們整整齊齊地坐在排成七橫七縱的四十九張草席之上,見國主帶兩個神洲人走近,紛紛起身行禮。
他們沒有一個人的目光是在他們國主身上的,兮螢他們知道這一禮是給他們兩個神洲人的,便抱拳回禮。
隨后,那四十九人與城主同時落座草席,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商討起來。他們的討論激烈是激烈,然而藍兮螢完全聽不懂,剛打算問問,不料坐在四十九人對面的沙陀國主突然聲淚齊下,以衣拭淚猶恐不及,袖子也打濕了一片,四十九人紛紛長吁短嘆,繼而全部陷入沉默。
俟情緒安定了些,國主再次開口,場中又開始討論。
神洲人知道藍兮螢他們有疑問,解釋道:“這沙陀國原來是一片大漠,久旱不雨,酷熱難耐,寸草不生,生機滅絕,不知是什么原因,短短幾十年間,竟開始風(fēng)調(diào)雨順,成為安寧十六部數(shù)一數(shù)二的肥繞之地,沙陀國因此而得以建立,國中人人生活富足安定。不料好景不長,這一任國主上任后,各地天災(zāi)不斷,斗亂不止,有些地方的人們生計困苦,便歸咎于國主身上,今天當(dāng)街行刺的那個人,應(yīng)該就是其中挺而走險的。剛才他們討論的也正是各地的民生民言,民生多艱苦,民言多怨聲,國主聽說了,所以難免傷心下淚,現(xiàn)在他們正在商議該怎么治理各地亂象?!?p> 歲塵很滿意地點點頭:“這國主還有點仁心?!?p> 藍兮螢思慮片刻,也道:“好,我們二人負責(zé)解沙陀之厄,國主助我們尋找滅靈劍?!?p> ……
十來天的時間,藍兮螢兩個人的足跡踏過了安寧十六部每一寸地方。
安寧十六部各地民俗盡不相同,但大多衣冠簡樸,古風(fēng)尚存,很少有千金之家,亦少有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看多了這些圣洲人的怡然和笑臉,藍兮螢總不免想起虞都的繁盛下,著華服,食美珍,卻總是來去匆匆,手忙腳亂的那些人,微微有些恍惚。
屬實不知道來世間走這一遭,到底應(yīng)是一種什么樣的姿態(tài)?碌碌而仍不見極樂,一定不是她想要的。
這一路兮螢是觸景深情,體悟良多,身邊的歲塵卻從來都是一副波瀾不驚,仿佛早看過世間一切。
他的種種,總是讓兮螢感到恍惚,仿佛玉心就在眼前,可是每次一誕生這個念頭,只要看見他通透中流露出的冷漠,就會當(dāng)場放棄念想。
轉(zhuǎn)了一圈毫無所獲,最終還是回到了沙陀。
兩人敲響一戶人家的門,歲塵突然道:“等等,天穹劍已出,我們還是先動身拿劍為好?!?p> “在哪里?”
“陳留城?!?p> “你怎么知道?陳留我們不是剛剛才去過嗎?”藍兮螢問。
“不,剛才是剛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這不一樣。若不是滅靈劍有了動靜,怕是真要錯過了。快走快走,劍出世這段時間肯定是變故最多的時候!”歲塵語氣雖輕佻,但若有所思。
“好!”
二人很快敲響了陳留城一普通農(nóng)戶的家門,等待主人來開門這一段時間,兩人通過不滿人高的低矮城墻看到了里面的庭院:一間小茅屋,一棵榕樹,一片菜園,一口水井,一點水缸,一臺機杼,一地啄食的雞鴨,樹樁上還拴著一狗一牛,門前是一對折花而劇的兄妹,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主人開門,熱情地迎二人進屋,端來酒水吃食:一盆由肉糜和豆子熬成的糊飯,一盆烙餅,一壇燒酒,雖然簡單,亦可見熱誠。
這戶人家只有四口人,一對年逾七旬的老人,膝下一雙才十來歲的兒女,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兩個小孩兒竟一嘴漢洲話,代長輩同他們倆交流起來。
“你們倆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懂我們的話呢?”歲塵拉著兩個小孩兒坐在自己腿上,同他們逗樂。
“我叫許楓遠?!?p> “我叫許梅遲?!?p> “我是哥哥?!?p> “我是妹妹?!?p> “我和妹妹的家不在這里,而是在一個叫松淵的地方,爹娘帶我和哥哥來到這兒已經(jīng)很久了?!?p> “大哥哥,大姐姐,你們說的話和爹娘是一樣的,你們認(rèn)識我們爹娘嗎?”
兩個小孩你一言我一語,說一句補一句,倒把話說得相當(dāng)?shù)皿w。
“巧了,你大哥哥也是松淵的人,只可惜這人海茫茫的,還真不容易見到你們爹娘?!睔q塵搖搖頭。
“松淵到陳留萬里之遙,你們拖家?guī)Э诘?,就這么過來了?”藍兮螢實在不能想象,平常人帶著老人孩子從神洲行到圣洲,該要經(jīng)歷多少艱辛。
“很快哦!小梅睡一覺就到了這兒啦?!?p> “可是我們醒來,爹爹和娘親已經(jīng)不在了,只有兩個可親的爺爺和奶奶在照顧著我們,以后,爹娘他們倆就再也沒回來過……”
兮螢和歲塵面面相望一陣,不好的預(yù)感心照不宣……
兮螢強顏歡笑:“他們吶,也許是太忙了,抽不開身回家,但肯定時時刻刻都牽掛著你們呢!不要著急,和爺爺奶奶快樂的生活吧,大哥哥和大姐姐去找你們爹娘,好不好?”
“嗯!”楓遠和梅遲用力點頭,異口同聲。
六個人圍桌而坐,用飯閑敘,兩個老人始終笑而不語,看他們逗笑。
飯畢,二老攜楓遠與梅遲睡于一屋,將兩個小孩的屋子讓給兮螢與歲塵。兩人推脫不掉,只好滿懷歉擾之意應(yīng)承下來。
窗外,星光瀉一弘清幽,晚風(fēng)起一身舒涼,可屋內(nèi)的人反而在一腔燥悶中無所適從。兩個小孩的房間實在太小,僅一床一桌的地兒,兮螢和歲塵望著面前這張勉強容得下兩個人的房間,啞然失語。
“真難辦,不論誰打地鋪,床上那個肯定是睡不安穩(wěn)的?!睔q塵頷首。
“這有何難,都上去擠一張床不就好了?”兮螢蹬掉鞋,合衣躺下,面向里墻,拉著被子蓋過頭頂。
“正好,我也是這么想的!”歲塵同樣上了床,背對她,面向房門合了眼。
兩個人都是身正自不怕影斜,心正自不怕意亂,從上床到合眼,一直都是坦然。
然而即使如此,要睡一個好覺總還是不容易。才開始昏昏欲睡,兩人同時內(nèi)心一震,一機靈,睡意全無。
本來就都有所預(yù)料,于是全神貫注留意起外面的動靜,不一會兒,門外果然傳來腳步聲。
“……”
“……”
沒有多余的話,二人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打開一條門縫向外窺,借著月光,看清抗著鋤頭出門的正是這戶人家的老丈,他便跟上他出了村莊,跋涉數(shù)里來到一片湖泊。
湖的方圓不過一里大小,水面平滑如鏡,碧翠清澈,游魚細石直視無礙,令歲塵稱奇的是湖面縱橫盤錯的星座辰云,赫然就是一副完整的星象。
抬頭看天,夜空只有星子零星幾顆,而全然不是湖中的景象。
老人定定的站在湖邊盯著湖面,良久才轉(zhuǎn)身離開,青冥同樣走到湖畔去看湖面,并沒有看出什么,只好折回。
“果然不同尋常,看來就是想算錯也不能?!睂ψ约旱纳駲C妙算,歲塵感到的更多是煩惱,而不是開心。
“此湖懷怪異,莫非是……”兮螢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讓歲塵就是想賣個關(guān)子都不能,百無聊賴道:“天穹劍就在那湖中,至于那湖和老漢是什么情況,就不得而知嘍?!?p> 兮螢點點頭,又忍不住看上了他和客塵一模一樣的那張臉……
“還沒釋懷呢?”歲塵一翻白眼,似乎是想以此驚醒她。
藍兮螢強顏歡笑,搖頭不語。
她很清楚自己在怕什么,歲塵與玉心之間,不能說毫無牽連,她已經(jīng)開始怕,怕找到滅靈劍,改變過去以后,這個歲塵會消失,甚至因此而劍折命摧!雖然他只是一個無心的劍靈,但這一小段路,畢竟有他相陪,兮螢還真的舍不得。
當(dāng)然,這并不是什么男歡女愛之情,只是單純的朋友之誼。
“話說,主人在你心里真的這么重要嗎?”歲塵看慣了世間離合,早已麻木,千年無心,可是當(dāng)他真的進入局中,與身邊人一起努力,看她一直執(zhí)著,一直拼盡全力,他承認(rèn)他還是動容了。
藍兮螢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當(dāng)時并不覺得,如今回首那些年,兮螢才發(fā)覺,原來自己和玉心在一起的日子也不過屈指可數(shù),自虞都初見他而始,又在虞都與他永別而終,這期間,他們同生共死,分分合合,她一生為之牽掛和懷念著的,也僅是那一段短短的時光。
她后來百年的人生歲月,光陰流逝的悄無聲息,雖然充實,但也空蒙迷離,沒有自己的喜悲。
從她臉上洋溢著的肉眼可見的幸福,歲塵不難看出,主人的地位在她心中的確是舉足輕重,就連提起他的名字,她也能笑得這么明艷。
歲塵也笑了:“看來你說的沒錯,與主人那一場,就算肝腸寸斷,可也滿心歡喜?!?p> 兮螢哭笑不得:“罷了,還是先說眼前的事吧,能不能猜到兩個老人具體是何行徑?”
歲塵拍拍胸脯,信誓旦旦:“放心,倆老人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發(fā)生在他們這一家身上的事純屬巧合。現(xiàn)在三更半夜的不好辦事,明天去找他們,一定會有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