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可憐往事
老者自知說再多也無用,長長地嘆著氣。
“你想去那京城坐帝位,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子延,此事萬不可再做啊,你忘了……”
“世上千千萬萬事,沒有什么哪一件是我胡子延不能做的。”
說著,他怒不可遏地指著門檻上坐著的侄子,譏誚道:“你看看你的親生兒子,死的死,傻的傻,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
“還有咱們父母的死,大哥,你忘了,我可沒忘,一樁樁一件件都在我腦海里,清清楚楚!這個仇,我一定要報?!?p> “帝位,我也要坐!”
他的態(tài)度十分堅決,眼里充斥著對帝位的欲望,好似走火入魔一般。
多說無益,老者便下逐客令。
“子延,你走吧,往后,不要再來打攪我了?!?p> “大哥!”
“走吧。”
胡子延憤憤地望著老者,隨即怒哼一聲,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良久。
老者緩過勁來,扶著籬笆墻起身,不料腳下再度打滑,踉蹌著偏向一側(cè)。
“老人家,小心。”
一道身影驟然出現(xiàn),老者這才被攙著穩(wěn)住了身子。
見來人,他難免吃了一驚。
“小公子?”
“嗯?!?p> 蕭玉將他扶到檐下休息,轉(zhuǎn)眼就看見門口坐著的男子,正呆呆地打量她。
眼神癡傻,無知。
本以為他聽不懂話,卻不想老者喚他前去端水,他手腳麻利地端了水來。
老者道:“寒舍簡陋,小公子不要嫌棄?!?p> “不會?!?p> 蕭玉道了謝,低頭飲著杯中水,涼涼的,味道甘甜,想是山泉之水。
“小公子可是聽見了我與子延的對話?”
她點頭,稱是。
見她并無慌張,老者勸道:“既然都聽到了,還是快些離開錦州的好?!?p> “我走不了?!?p> “什么?”
老者眉頭緊擰,他知道她手中那把劍并非凡物,是以,她的功夫定是不差,強行要走又有何難?
況且,那日她支開樓淵,本就有機會逃走。
可她卻選擇回城中報案,而后又與樓淵一道進城,此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蕭玉解釋道:“走得再遠,胡老也不會放過我,遲早要被他挾回,所幸,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你不怕死?”
“怕?!?p> 蕭玉笑了笑:“當然怕?!?p> “剛才您也聽見了,我全家都死光了,只剩我一人獨活在世上,怎能不怕?”
“聽聞董大將軍英勇無比,保家衛(wèi)國,屢立戰(zhàn)功,咱錦州城的百姓都十分敬仰大將軍?!?p> “父親再英勇,也都是過去的事了?!?p> “是啊?!?p> 老者沉默半晌,嘆道:“都是可憐人,子延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他會變成如今的模樣,都是被逼的?!?p> 四十年前。
前朝覆滅,新朝初立,天下不穩(wěn),皇帝便下旨誅殺前朝余黨,舉報、誅殺者皆有功。
胡先儒時任青杉書院教書先生,與另一位夫子產(chǎn)生些許矛盾,對方懷恨在心,趁著皇帝到錦州視察,便到圣前誣告胡先儒暗中勾結(jié)前朝余孽,欲圖造反。
胡先儒的夫人領(lǐng)著兩個兒子前去求情,見到的卻是胡先儒的尸體。
皇帝就在帳內(nèi),只差了一名太監(jiān)出來,太監(jiān)趾高氣昂地睥睨母子三人,提吊著尖嗓。
“胡先儒其心不忠,該殺!”
“你們是他的家中人,想必也是知曉內(nèi)情,來人吶,都給我抓起來,重重的審!”
那日,兄弟倆親眼看著母親被鞭打至死,兩個孩子奄奄一息時,金昌太子射獵歸來,見著二人便生了惻隱之心,隨即向父皇求情放了他們。
那年,胡家兄弟不過是十歲的孩童罷了。
金昌太子寬仁,為兄弟倆改了姓名并收為書童,并讓太子太傅教授二人功課,太傅見胡子延十分聰慧,便將其收為義子。
胡子延天資聰穎又十分好學(xué),是以,十六歲便考取了功名,前途可謂無量。
可好景不長……
說到此,老者突然停了下來,眼中滿是無奈與悲愴。
蕭玉回憶道:“我記得,母親與我說過,兄長出生那年,正值朝中大亂,起因是金昌太子利用巫蠱之術(shù)殘害親兄弟,被揭穿后惱羞成怒,殺害了無數(shù)的無辜之人,先帝震怒,下令將其射殺在盛華殿外。”
老者點頭道:“不錯,外界是這般傳的。”
金昌太子被殺時,她還未出生,是以,她并未見過金昌太子,也沒見過先帝。
金昌太子死后三日,先帝便暴斃而亡,唯一活下來的四皇子登了帝位。
“太子仁慈,怎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他是被人陷害的?!碧峒岸魅?,老者不忍道:“太傅他老人家也被害慘了,他連夜安排我與子延逃出京城,可子延卻消失了,只有我一人回到錦州?!?p> 蕭玉心中一陣唏噓。
自古改朝換代,帝位之爭,害了多少無辜之人性命,流了多少人的血和淚。
數(shù)不盡。
道不清。
老人望了眼小兒子,說道:“我孤身一人回到錦州,娶妻生子,日子雖清貧,但好在安穩(wěn)平順?!?p> 提及妻兒,皺巴巴的眉目漸漸舒展開來。
“你就沒想過為父母報仇?”蕭玉好奇問道。
他搖了搖頭,回道:“我沒那個本事,我只想偏安一隅,不想卷入任何是非?!?p> 可偏偏世道不寧,老實之人只能任人欺辱。
“都怪我啊……”
老頭仰頭望著檐下的燕子窩,母燕子正覓食回來,將食物喂給孩子們。
“我這個當?shù)膶嵲谂橙鯚o能,才叫我親兒被人活活打死,小兒成了傻子,我恨吶!”
他雖有滿腔怒火,語氣卻是平緩,想是從不會發(fā)脾氣之人。
蕭玉不忍再聽,這胡家兩兄弟的命運實在坎坷,失去親人的悲痛,她尤其感同身受。
可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倘若他不是這般懦弱,他的大兒子不會被人活活打死,小兒子也不會變成傻子。
他的善良,實則是無奈,是妥協(xié)。
——
這日,天青閣來了兩位貴客。
花妙正在為客人演奏,卻被掌柜的強行打斷,隨即便領(lǐng)往兩位貴客的包廂。
楚之江卻是眉宇緊蹙。
縱使琴音再妙,也消不去心中郁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