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大廈將傾
何璉滸首先答道:“殿下說上北街那地啊,我們常去?!?p> 關黎酒量不好,已有醉意,推了一把何璉滸,自個說道:“殿下有所不知,上北街的胡姬最是美艷,莫說我們這幾個,就連我父親他老人也喜歡.......”
“關黎,別胡說!”
覃風厲聲呵斥,嚇的關黎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
最近朝中事故頻發(fā),朝中官員個個低調(diào)行事不敢張揚,生怕禍事落到自己頭上,關黎自然也是害怕的,要是太子殿下聽進去當了真,豈不是害了自個兒老爹。
這邊關黎剛想跪下認錯呢,那邊胡方長站了出來,搖搖晃晃走到覃風面前:“說起胡姬,那不得提到我們的覃二公子,覃兄向來風流,但凡上北街新來個漂亮的胡姬,門檻都被他踏破咯!”
“去去去?!?p> 覃風一把推開他,笑著道:“醉話醉話,殿下莫要當真?!?p> 李英玉揚了揚眉,打趣道:“你這幾個朋友挺有意思,本宮還真想去上北街瞧瞧,那里的胡姬是否真如你們所說的那般美艷?!?p> 說著舉起了酒杯,覃風亦舉杯同飲。
何璉滸四人打鬧成一團,卻未察覺詭譎的氣息。
打這天過后,便有人暗中跟蹤覃風,不用想也知道是東宮派來的耳目,他倒是沒什么太大反應,照常吃喝玩樂。
右相殺頭一事剛剛過去不足半月,京城又掀波瀾。
一夜之間,京城的大街小巷飛滿了染血的紙張,紙上寫著一行字——潭州苦不堪言,東宮報應將至。
“廢物!”
皇帝將下面人收集來的血紙砸在內(nèi)臣身上,怒不可遏:“真是廢物,給了你們?nèi)鞎r間,什么也查不出來,朕養(yǎng)著你們有何用?!”
“陛下息怒。”
“滾,滾出去!”
“.......是?!?p> 皇帝怒而彳?。骸皝砣耍苄侍脕硪婋?。”
“是,陛下?!?p> 大公公急急走了出去,行至殿門前,緩緩仰頭望去,萬木皆枯,凜冬將至。
柔然王庭亦是大變,可多王子暴斃身亡,王后將矛頭指向樓淵和古登兩位王子,信中提到鐸多大可汗生了一場大病,王后掌權,是以,局勢愈發(fā)復雜。
東宮出事,李英玉自顧不暇,便將監(jiān)視覃風的人喚回,如此一來,覃風終于得了自由身。
流蘇病了,覃風見到她時,她已是形容枯槁,消瘦憔悴了許多。
出了門外,周睿與他說道:“醫(yī)師說她是心疾太重,怕是命不久矣。”
語氣平淡,并無起伏,周睿見過太過生死,早已沒了惻隱之心,面對流蘇如今的情況,他更擔心的是胡老那邊。
“如今正是起事的好時機,偏偏她要死了,胡老怎能不惱,哎。”
覃風沒接話,只是讓他先下去,自己有話同流蘇說,周睿往里瞧了一眼,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著,隨扈便撐著傘迎雪離開。
回到房中時,覃風打量伺候的下人,兩名女婢皆有功夫,且眼神犀利,他了然地收回視線,大步流星走到流蘇床前。
“是我害了你?!?p> 流蘇閉眼落淚,搖頭道:“公子不要這樣說,這是我的命數(shù),咳咳........”
望著她咳出的一灘血,覃風沉了眸。
彌留之際,流蘇瞧他的眼神再也沒了畏懼,倒是大大方方地瞧他,滿是艷羨:“公子不知,無數(shù)個夢里,我總是夢見自個兒成了真正的董婉婉?!?p> “咳咳?!?p> “我還夢見,初次與昭殿下見面時,在興洲古亭,殿下穿著一件氅衣,玉白的領子,風塵仆仆地走向我們........”
覃風轉身倒了杯水,托起她的脖子喂了幾口。
“多謝公子?!?p> 覃風沉默不語,將杯子放在一旁,深深地盯著流蘇,這雙黑色的眸太過深沉,流蘇瞧不上究竟是何種情緒。
“公子在想什么?”
“我瞧著你的衣裳被血弄臟了。”
說話間,覃風扭頭看向兩名婢女,吩咐道:“你們?nèi)ゴ蛐崴畞?,給流蘇姑娘擦拭身子?!?p> “是。”
一名婢女應聲去了,還有一婢女留下,覃風倏地冷下臉:“你也去,找管家取兩床厚被褥來?!?p> 婢女愣了愣,應聲道是。
走到門口,婢女小聲抱怨道:“都是要死的人了,還蓋什么被子,把被子弄臟了多晦氣!”
二人回來時,房中早已不見了人影,二人扔下水盆和被褥,慌忙去通稟周睿,周睿命人四處搜查,竟然毫無線索。
周睿怒極了:“偌大一個山莊,兩個大活人,竟然沒一雙眼睛看見過她們!”
光天化日,憑空消失。
哐哐哐。
錘子砸墻的動靜響徹整個山谷,萬尚原特意搬了張椅子過來坐著監(jiān)工,廢墟之中灰塵蔓延,一抹清瘦的身影揮動著幾十斤的鐵錘,毫不費力地砸倒舊墻。
萬尚原屁股還沒坐熱,覃風的四周已經(jīng)明亮可見,灰頭土臉地走了出來。
“萬谷主,舊屋子已拆除,您瞧瞧可還滿意?”
萬尚原捋著胡須:“滿意,當然滿意,不錯,算你小子手腳靈活?!?p> “既然這樣,那位姑娘就麻煩您了?!?p> 覃風緩緩一禮,打算離開,萬尚原將人叫?。骸暗纫坏??!?p> “萬谷主還有什么事?”
“那姑娘可是吊著一口氣,不好治啊........”
覃風擰眉:“您又要如何?”
萬尚原狡黠一笑,指著那堆廢墟說道:“幫我重建一個屋子,下雨天不漏雨的那種,方便我在此處垂釣時有個歇腳的地兒?!?p> “您說什么?”
“哎?!?p> 見他不樂意,萬尚原故作嘆息:“那日若不是我在你身上留了張條子,今日你又怎會找到我這里來,我可不是白白替人治病的,你瞧瞧谷外有多少人跪著求我,我都不得搭理?!?p> 覃風皮笑肉不笑:“萬谷主還真是.......隨性?!?p> “自然,我是見與你有緣,才答應救那位姑娘的,再晚些,人恐怕就真的不行了。”
覃風思忖片刻,將劍袋解下遞了出去,似是被逍遙的氣息所震懾,萬尚原往后退去,謹慎道:“這里頭是甚東西?”
“是我的傳家寶?!?p> 覃風這般回道,并告知他:“此物是我最珍惜,如今將它先給您以作保證,還請您發(fā)發(fā)慈悲救救那姑娘,你的屋子,十日之內(nèi),我必還你一個漂亮的歇腳屋子。”
話音一落,躁動的逍遙也安靜了下來。
萬尚原拎著劍袋揚長而去,朗聲叮囑:“你小子最好說到做到,十日后,我自會來驗收?!?p> “多謝萬谷主?!?p> 覃風躬身一揖,眼看天色愈發(fā)昏暗,便策馬離開萬淵谷。
蓮鶴莊園。
四下搜尋無果,派去城里的人回稟沒有發(fā)現(xiàn)覃風的蹤跡,這下周睿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越拖下去,胡老遲早會察覺,屆時他必然吃不了兜著走。
誰知覃風竟然自己回來了。
周睿知道他的厲害,雖怒,卻不敢斥責,換了一副笑容迎上去:“覃二公子去了何處,流蘇姑娘呢?”
婢女提來燈籠時,他才看清覃風的模樣,以灰頭土臉來形容絕不為過,望著覃風手里的鋤頭時,他不禁皺起眉頭。
覃風悲切地說道:“流蘇是被我害死的,我實在愧疚,便親自將她埋了,就葬在我身后的這座山背面?!?p> 周睿望了一眼那高山,疑惑道:“她當真死了?”
“怎么,周莊主以為她還能活?”
“倒也不是,畢竟醫(yī)師親口說她活不了了,只是沒想到,她死得這般快,胡老那邊,還不知如何交代?!?p> 覃風輕描淡寫提議道:“再尋一個替身就是了。”
周睿無奈嘆氣:“您說得輕巧,從外貌身形各方面都要與您相似,這樣的人可不好找,況且,找了來還要加以規(guī)訓,短時間內(nèi)是無法做到的。”
覃風瞇了瞇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事周莊主無須再管,我自會與胡老說去。”
得了這話,周??伤闶撬闪艘豢跉?,側身展臂請道:“胡老就在書房,覃二公子請?!?p> “什么!流蘇死了?!”
胡子延生了諸多白發(fā),這個冬季,突然蒼老了許多。
“前幾日見她還好好的,怎會突然就,周睿呢,我要見周睿,問問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必問了,這事賴不著周莊主,這事怪我?!?p> “怪你?”胡子延不敢置信。
覃風點頭應道:“是啊,怪我,這一趟去烈城,見識了太多血淋淋的場面,流蘇想是被嚇壞了,這才落下了心疾?!?p> 聞言,胡子延便想起了:“這事我倒是有所耳聞,烈城軍與土匪勾結屠殺吳家村村民,你又屠了大半烈城軍,不用想也知道死人堆里的模樣,尋常人自是受不住的?!?p> “是了,何況流蘇還是個年輕女子,哪里見過這種陣仗?!?p> “我原先選她,就是看中她性情簡單好掌控,實在是沒想到,這般脆弱經(jīng)不住嚇,就這么沒了?!?p> “可惜了?!?p> 覃風惋惜不已,抬腳走到檐下抬手接雪,淺淺呼出一口冷氣,問道:“潭州貪污案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胡老,您不想趁機做些什么嗎?”
胡子延望著他,不答反問:“東宮大廈將傾,你往后作何打算?”
覃風漸漸回頭,站在明暗交界處,二人默默對峙,久久無言。
啪。
李英玉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皇后急急進殿,將其扶起。
“陛下,陛下您這是作甚,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怒傷了父子和氣?!?p> 她撫摸著李英玉的臉,一臉心疼:“英兒,疼嗎?”
此刻的李英玉跪坐在地,毫無尊貴可言,咬著后槽牙搖頭:“母后不必擔心,孩兒沒事?!?p> “慈母多敗兒!”
皇帝怒指皇后,氣得嗓音發(fā)抖:“慈母多敗兒啊,你這般慣著他,可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堂堂太子,竟會為了點蠅頭小利,犯下如此大錯!”
皇后眼含淚光:“陛下,右相已死,潭州的案子不是結了嗎?”
“哼,你好好看看吧!”
說罷將那血紙扔了出去,皇后慌忙撿起來瞧,臉色瞬間大變:“潭州苦不堪言,東宮報應將至........這........這是哪個畜生弄的?!”
“自是被他迫害之人。”
皇帝揉著眉心,心中很是煩惱。
冷靜下來后,皇后說道:“不過一句沒頭沒尾的讖語罷了,沒憑沒據(jù)的,倒是不必........”
皇帝震怒:“不必什么!朕已將所有知情人都處置,可這天下哪有不透風的墻,即便京城干凈了,可潭州那么多被迫害的百姓,能除得干凈嗎?”
“你來看看,大臣們今日遞來的奏折?!?p> 說著將案上的奏折一股腦扔到地上,命令李英玉翻開瞧瞧,李英玉不安地翻了幾本奏折,臉色愈發(fā)難看。
“皇后,你也看看吧?!?p> 皇上在殿內(nèi)徘徊,不時看向這對母子,愈發(fā)覺得自己選錯了人。
皇后翻閱后,與李英玉相視一眼,二人臉色皆是不好。
皇后不敢置信地走向皇上:“陛下,右相不是被處死了嗎?這些大臣是如何知道內(nèi)情的?”
“朕怎會知道!”
皇帝拂袖背過身去,凝著昏暗寒冷的天際,回想甘堂等人所說之言。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潭州一事,可謂大動蕩,若不妥善處理后患無窮,陛下如今正值壯年,子嗣眾多,不愁培養(yǎng)不出優(yōu)秀的儲君。
——依臣看,六皇子成長最多,亦是聰慧,又或者,昭殿下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