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畫餅
轉(zhuǎn)眼便到了傍晚，出去勞作的高家人都扛著疲憊的身體回來了，其中最主要的勞動力就是高富高財，和高財?shù)膬蓚€兩個兒子。
高爺爺和高奶奶雖然才五十幾歲的年紀，但身子骨不大好，只能做些小活，高財?shù)娜齼鹤幽昙o太小，就跟著溜達玩兒，幫不了什么忙。
至于兩個媳婦，都在家里忙著洗衣做飯喂雞喂鴨什么的，沒有一個是閑著的。
本來洗衣服喂牲口還有撿柴禾這些事都是高念娣和高招娣兩姐妹來做，但是由于昨天挨了揍，念娣選擇了擺爛，于是兩個媳婦要多做很多事情，臉上不約而同的掛了黑臉。
至于招娣，她才五歲，跟著姐姐，有姐姐耐心去教她還能做些活，沒人看就老是做錯，最后反而添麻煩。
宋秋蓮本就看這個小東西也不順眼，最后抱著眼不見為凈的想法把她攆去照顧兩歲的弟弟高金寶了。
“金寶呢？”高爺爺一進門就目光探尋自己的寶貝孫子，問道。
“在房間里面睡覺，招娣看著呢，爹放心，咱們先吃飯吧，忙了一天了都餓了?！?p> 宋秋蓮說話間給大家一人盛了碗小米粥，拍了拍手，然后上前去給自家男人倒了碗水。
高爺爺點點頭，卸下了自己的工具帽子什么的坐到了飯桌上，一雙黝黑干瘦的手掌上沾著絲絲泥土。
待得所有人都坐下后，高奶奶目光一掃，才發(fā)現(xiàn)少了個人。
她面色不虞道：“咋了，死丫頭片子還在鬧絕食呢？飯都不起來吃，還在等著我老婆子去喂呢？”
高富的妻子石鳳聞言，可算找到機會告狀了，直接就開始訴苦。
“可不是嗎娘，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晌午飯送她嘴邊了也不吃，就跟那什么，那城里頭的嬌嬌兒小姐一樣，鬧脾氣呢！”說罷，她還把嘴巴一撇，白了宋秋蓮一眼。
宋秋蓮也是心頭一梗，這丫頭鬧脾氣自己又不是沒管，白自己干嘛？于是趕緊開口。
“我今天是好話歹話都說盡了，那丫頭就是一句話不說，家里活也不起來干了，我跟大嫂忙了一整天家里的事，也就沒管她了?！?p> 說完，還嘆了口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聽了這句話，高爺爺和高奶奶都是垮了臉。
高奶奶把手里的碗重重一拍，喝倒：“還反了天了她，這農(nóng)家丫頭哪個不是說嫁就嫁了，怎么著到了她這就不行了？怎么了想做城里老爺?shù)难经h(huán)，爬上老爺?shù)拇沧鰝€通房飛上枝頭做鳳凰不成?還真是癩蛤蟆想飛心比天高！”
說著，高奶奶端起碗一口氣干完了小米粥，拿起門邊的掃帚氣勢洶洶地去了邊角的小房間。
這邊高念娣還在認真豎起耳朵聽外面動靜呢，轉(zhuǎn)眼間就看見門被推開，一個兇神惡煞的老婦人拿著掃帚劈頭蓋臉的打過來。
“死丫頭！賤皮子！反了天了是吧，居然開始和長輩對著干了？”
“還不吃東西，你算個什么東西，給你一口吃的就不錯了還在這里不吃，你能嚇死誰??？”
“老娘告訴你，你就算吊死在這兒，你埋也得埋進葛家的祖墳里!”
高奶奶罵人的時候，聲音賊大，下手也賊狠，外面飯桌上的人除了高爺爺還在不緊不慢的喝粥吃菜，沒一個敢動彈的。
高念娣剛開始被打的有點蒙，隨即趕緊護住了腦袋，但又隨著幾棍子砸過來，她暈暈乎乎的感覺這樣也不是個事兒，于是用盡力氣從床上一把翻下來跪在奶奶面前，哭道：“奶奶別打了，再打我就沒法嫁人了，就不值這個價了?。 ?p> 高奶奶就聽到了“不值這個價”幾個字，手里的動作就慢了下來，胸腔不斷的起伏，喘著粗氣。
轉(zhuǎn)念一想也是，要是打破了像葛家不給那么多聘禮了，那得慪死。
看見奶奶把掃帚放了下來，高念娣趕緊抱緊了奶奶的腿。
“奶奶我不是不聽你們的話，不是不愿意嫁人，我是害怕我走了沒人幫娘洗衣服了，怕爹娘太累，爺奶身體又不好，我不放心，我是舍不得你們，就想在家里干一輩子活陪你們一輩子?！?p> 她本就瘦弱，渾身還帶傷，說話間昂著一張小臉，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淚水，看起來還是很可憐的。
“奶奶，你們養(yǎng)育了我這么多年，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報不了，我哪里敢不聽你們的話啊，我只是舍不得。”她哽咽著說。
“你真的這么想?”高奶奶看著家邊上一堆小東西，心里的火氣慢慢下去了，想想這丫頭平時的表現(xiàn)，倒也有點相信了。
“真的奶奶，我不知道我說不嫁人會讓你跟爺爺那么生氣，我現(xiàn)在很后悔，讓你們難受了，對不起奶奶，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嫁過去都成，只希望你和爺爺兩個人健健康康的……”
“等我嫁過去，有啥好吃的我都拿回來讓奶吃第一口，有啥好玩的都拿過來讓金寶玩，我知道葛大壯那人最近發(fā)了點財，等我嫁過去我就讓他給我拿錢，我金寶去讀書，咱們家也出個讀書人……”
念娣生怕又挨揍，眼神真摯，小嘴叭叭的，恨不得把這輩子的好話都說盡。
高奶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么從兇神惡煞到了慈眉善目的，但只覺得孫女今天說話特別好聽，她很滿意。
等她從念娣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止不住的笑意，脊背都挺直了些，好像自家金寶已經(jīng)當了狀元郎一般。
回到桌上，她大馬金刀往那一坐，湊過去笑著跟高爺爺嘀咕了一陣，高爺爺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那個大財家的，你端碗粥給二丫頭送過去，還有這盤炒雞蛋，這雞蛋本來就是葛家送來的，多讓孩子吃點?！?p> 高爺爺發(fā)話了，宋秋蓮驚疑不定的舀了碗粥，又哆哆嗦嗦的端了雞蛋，在大嫂吃人的目光下，不舍的給念娣送去了。
但出來的時候，宋秋蓮腳底下有些打飄，她同樣也收獲了一籮筐的道歉和大餅。
高家爺奶和宋秋蓮態(tài)度變化的太突然了，讓石鳳好奇的心里直癢癢。
“娘，二丫頭說啥了?。俊彼扉L了脖子問。
有啥好事也讓她知道知道唄，都是一家人，好處可不能都讓二房拿了去。
“閉上嘴，小米粥還堵不上你的嘴巴?！备郀敔斨苯臃旁捔恕?p> 石鳳瞟了自家丈夫一眼，見他跟個木頭一樣眼觀鼻鼻觀心，就閉了嘴，心里卻直翻嘀咕。
有什么不得了的，還不能說，不就是那二兩金子的事嗎？
宋秋蓮看見大嫂這樣子，不由得憋了笑，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有些擔(dān)心。
“爹，念娣會不會是在騙人?。俊彼吻锷徲悬c懷疑，畢竟白天還在裝死不說話的人，晚上就這么聽話，多少有點不正常，這個家里，也就她習(xí)慣性多思考一些。
“騙什么騙！二丫頭多老實的一個孩子，嫁人多好啊，嫁過去就是當家做主的，人家葛大壯也有錢了，身強力壯的，過去就是享福，哪個姑娘不想嫁?！?p> 高奶奶不愿意吐出剛吃撐的大餅，不悅地喝道。
高爺爺也瞥了她一樣，于是宋秋蓮也不敢說話了。
說到底，她也希望剛剛女兒的保證是真的，什么拿錢送金寶去讀書，金寶金榜題名，胯馬游街，然后給她弄個誥命夫人，到時候村子縣太爺見她都得行禮，丈夫也得對她以禮相待……這種夢，她平時都沒敢做過!
“爹，家里還有藥膏嗎，我拿點給念娣抹抹，這樣好得快，婚期也可以定早點?！毕肓讼?，宋秋蓮道。
這個可以有！
一桌子人都同意了這個提議，大家都想早點把二丫頭嫁出去。
一個丫頭片子，不能傳宗接代，干不了什么力氣活，一天還得吃兩頓飯，不如早點嫁人，省了糧食不說，還能時不時貼補貼補娘家人。
再說了，葛大壯答應(yīng)的可是二兩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