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忘卻曾經(jīng)
深夜時,石靜在竹林之中席地而坐,身側(cè)躺著那團毛茸茸的大熊貓,雪白的肚皮一起一伏,頭枕著手臂,睡得十分香甜。
她嘴角忍不住上揚,竹林里蟲聲唧唧,抬起頭,便能通過樹葉的間隙,看到了夜空中的一輪上弦月。
如同銀沙的月光傾灑而下,然而石靜的眼前卻又浮現(xiàn)起那位白衣少年。
“延馬……”石靜覺得眼前有些恍惚,她愣了一下,但那白衣不過是從遠處飄來的枯葉。
枯葉落地,她的心又歸于平靜。
但是過去的那些記憶,仍然無法阻止地一下子涌入了她的大腦之中。
不久以前……
原本暑假時還很熱鬧的小鎮(zhèn),如今即便是在中午也仍然十分冷清。
一開始,人們只是將發(fā)瘋的親人綁在家里。
尋醫(yī)問藥無果,還有人嘗試了玄學驅(qū)魔。
路上的每個人都很匆忙,互相提防著,一雙雙瞪大的眼睛,不時緊張地張望著,想要確認周圍沒有什么瘋子會突然跑出來。
學校停課后,家長們也不讓孩子外出,生怕互相接觸,會染上怪病。
而當他們發(fā)現(xiàn)無法離開小鎮(zhèn)后,情況變得更加嚴峻。
小鎮(zhèn)上的超市被一掃而空,藥店的藥物也都被搶光,一些平時野蠻慣了的人更是目中無人,打砸搶燒,無惡不作。
美麗的小鎮(zhèn)在短短一個月里,變得滿目蒼痍,垃圾成山。
普通人為了自保,只能鎖在家里,甚至將門窗釘死,防止竊賊進屋,依靠著儲存的物資混日子等死。
不過還有更多的人,還未等到物資吃空,就已經(jīng)瘋了,一屋子自相殘殺,往日溫馨的小家成為可怕的修羅場。
延馬的父母畢業(yè)于高校,過去他們總被延馬的叛逆搞得心力交瘁,擔憂孩子的未來。
但如今,所有人擔憂的只有一件事:他們還剩多少時間。
石靜的爸爸去世得很早,她從懂事起就是和媽媽一起生活。
或許正因為如此,被困在家里后,他們還算幸運,因為媽媽一直有危機感,平時也喜歡囤貨,所以暫時沒有食物匱乏的擔憂。
一些活著的人仍然懷抱著希望,覺得會等來外界的救援。
石靜和媽媽也是如此,她曾經(jīng)以為她們最終會等來獲救,這一切最終都會成為一段歷史,一段過去……
發(fā)生變故的那天清晨,外面正下著淅瀝瀝的小雨。
石靜從噩夢中驚醒,不知為何,覺得屋子里比以往更加安靜。
她喊著媽媽,但是沒有人回應她。
石靜光著腳來到外面,屋子里仍然是收拾得井井有條,但是到處也看不到媽媽的身影。
突然,從廚房的方向,傳來細微的聲響。
石靜有些警惕起來,她小心翼翼地踮著腳來到門邊,抓起掃帚,往廚房看去。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是圍著圍裙的媽媽正在切菜煮飯。
石靜松了一口氣,放下掃帚,“媽,剛才叫你,你都沒聽到嗎?你差點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家里進賊了。”
媽媽沒有回話,依舊默默地切著菜。
石靜坐在椅子上,又轉(zhuǎn)過身去看媽媽,覺得媽媽今天好像有點奇怪。
“媽……”石靜重新站起來,向廚房走去,當她走近時,隱約聽見媽媽正在哼著一首有些詭異的曲子。而石靜也看清楚了,媽媽正在切的并不是什么菜,而是……她自己的手指。
石靜驚叫了一聲,雖然她及時捂住了嘴,但是媽媽還是回過頭來,她的目光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人類,“你聽見了嗎?聲音……聲音……”從媽媽的嘴里開始傳出一些古怪的發(fā)音。
石靜一步步往后退去,她搖著頭,眼眶紅了起來,無法接受媽媽也瘋了。
“媽,不要……我求你……不要變成這樣……”石靜哭著,她完全慌了,不知道該怎么辦。
媽媽究竟聽到了什么?為什么她們明明沒有外出,媽媽還是被傳染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石靜崩潰的樣子,媽媽的目光似乎變得閃爍猶豫起來,然后她突然像是恢復了一些神志,瞪大了眼睛,幾乎是用盡力氣,聲嘶力竭地大喊著:“捂上耳朵!什么都不要聽!不要聽!回去!回去房間!”
石靜被媽媽一吼,嚇得急忙捂上耳朵跑回房間里,把自己鎖在臥室。
她背靠著門,捂著耳朵一直哭著,過去十九年,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爸爸會如何,因為她一直覺得有媽媽就足夠了。
但那一次,是她唯一一次想到了爸爸。
如果有爸爸,也許他就能知道該怎么幫媽媽恢復過來,也許他可以告訴她,現(xiàn)在到底該怎么辦。
她躲在房間里,蜷縮著身體,雖然捂著耳朵,卻還是可以感覺到媽媽一直在門外徘徊著,從門縫下方,可以看到外面的人影走動。
砰砰砰,非常用力的敲門聲,讓石靜渾身顫抖了一下。
她跑回床上,用被子蓋住腦袋,不,不要再來了……
或許是祈禱起了作用,敲門聲終于平息下來,但是接下來,她又聽見其他的聲響,是窗戶,有人在砸著她的窗戶。
石靜雖然很害怕,但還是露出頭來,看向臥室面向外面的窗戶。
住在對面樓的延馬正拿著石塊砸著窗戶。
石靜急忙走過去打開窗戶,看到延馬和他的父母正拿起長木梯從對面的窗戶伸過來。
石靜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往前伸出手,把木梯接過來架好,在兩棟樓之間形成一道空中橋梁。
“石靜!快!爬過來!”延馬沖著她喊道。
石靜跨到窗戶上,但木梯看起來搖搖晃晃,而她只要往下望一眼,就會開始頭暈目眩起來。突然,她又有些猶豫不定,一邊不知道是否該丟下屋子里的媽媽,一邊又十分恐懼。
門外,又再次響起敲擊聲,和用力的撞門聲。
接著,門把手開始劇烈地搖動起來。
石靜被嚇得不輕,趕緊爬上木梯,她克制著自己往下看的想法,一口氣爬到了對面。
直到落地,她仍然渾身發(fā)著抖。
延馬握住她冰冷的手,慌忙地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好孩子,沒事了,沒事了?!毖玉R的父母也在安慰著她。
延馬的媽媽看她一直發(fā)抖,急忙拿來了一件大衣,給她裹上。
石靜和延馬一家一向關系很好,鎮(zhèn)上爆發(fā)怪病危機后,媽媽們還經(jīng)常通過窗戶,交換物資,互通消息。
但是今天早上,延馬的媽媽發(fā)現(xiàn)了石靜媽媽路過窗戶時的眼神有些奇怪,便產(chǎn)生了疑心。
只是當時延馬媽媽還沒有太過緊張,只是吃飯時和兒子還有丈夫提起這件事。
延馬爸爸警惕心比較重,覺得應該去確認一下。
于是他們冒險來到院子里,聽到了從屋內(nèi)傳來石靜的尖叫聲,更加確定了猜想。
延馬想跑過來救石靜,但是延馬爸爸認為這樣做太危險了。
他曾經(jīng)見過鎮(zhèn)上那些得了怪病的瘋子,那并不是一般的瘋病。
他們會逐漸變得像得了狂犬病的野獸一般,到處亂咬亂抓,甚至生吞活剝看見的任何生物。
但是延馬的叛逆是眾所周知,延馬爸爸見很難說得動兒子,便想到了先從樓上窗戶探查下對面的情況。
那時,正好看到石靜驚慌失措地跑進了臥室,這才有了架設木梯過去的主意。
延馬的爸爸是當?shù)卮髮W知名的生物學教授,自從怪病開始爆發(fā),延馬的爸爸就一直在研究著這個病。
只是雖然他作為生物學教授,卻完全無法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解釋這種怪病。
并且隨著越深入的研究,他就越是摸不著頭腦,他無法在得病死去的人身上發(fā)現(xiàn)任何病毒,也查不到任何病變。
這更像是一種集體精神癔癥。
但是誘因究竟是什么,他也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