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甯起了個大早,梳洗好就叫車去了工作室.
倒也不全是因為沒睡好,是之前一位老前輩請她幫個忙.
這個老前輩算是業(yè)內(nèi)很有資歷的老師了,發(fā)表了不少有含金量的學術文章.
不過后來走了犯罪心理方向,一直在給刑偵方面提供學術專業(yè)幫助.
聽說方甯要回到深城開工作室后,便拜托方甯幫他接診一個病人.
具體的沒多說,神神秘秘的.
只知道患者應該人在體制內(nèi),身份有些敏感,是個雙重人格障礙患者.
早在幾年前,患者的第二人格就已經(jīng)完全消失,且這些年一直很穩(wěn)定.
多重人格障礙算是方甯學術研究主攻的方向之一,所以老前輩第一時間想到了她.
電話里那頭的意思就是要她幫忙觀察一下患者的狀態(tài),今后負責定期給他做個復查就好.
不過當時話里話外透露出第一次約見有些著急.
估計是患者日常出現(xiàn)了一些異常的情緒變化.
方甯想著還是在工作室見面比較正式,便約在了今天.
因為還沒有正是對外營業(yè),工作室里只有她自己.
工作室才剛剛裝修好沒多久,昨天做了最后一次開荒保潔,整間屋子都散發(fā)著方甯喜歡的迷迭香味道.
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等待約定時間的到來,還是忍不住拿起手機去搜兒童失蹤案件的相關報道.
網(wǎng)上的輿論走向越發(fā)的離譜,謾罵聲越來越大,已經(jīng)上升到了人肉老師個人信息住址的程度.
以前這個拜托她看病人的老前輩就和她說過.
心理正向疏導和心理負面暗示有著同樣分量的影響力.
心理干預既可以幫著病人從溺斃的環(huán)境中脫身喘息,也可以引導著一個正常人走向無底深淵.
所以心理醫(yī)生這個職業(yè),對于醫(yī)生本人來說,也是一次光與暗的自我拉扯.
心理干預能做的事太多了.
現(xiàn)在這種引導輿論的方式,其實也是另一種大眾心理干預.
正在愣神,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走進來的是一個頭發(fā)半白的中年男人.
男人雖然看上去年過半百有余,但是身板依舊挺拔,劍眉如峰,目光銳利.
不過說話的語氣倒是有一種長輩的慈祥感,很有親和力.
他上前兩步握了握方甯的手,做了自我介紹.
“方醫(yī)生你好.
方安華,咱們還是本家,鄭老介紹來的.
他老人家一直跟我夸你,聽的耳根子都起繭子了.
今天終于見到本人,沒想到是這么年輕的大美女.”
方甯回握了一下,禮貌的笑笑.
“是鄭老夸張了.”
隨后她看了看方安華的身后.
“人呢?”
方安華似乎并不意外,甚至眼神中帶了些贊許.
也許是出于老刑警的職業(yè)習慣,剛才他介紹自己的時候,故意模糊掉了重點,只說是鄭老介紹來的人,沒提要接受心理干預的是不是自己.
不過也難怪剛見面就言語試探,看方甯這個年紀,很難讓人信服她在專業(yè)上有鄭老說的那么有建樹.
方安華笑著點了點頭.
“方醫(yī)生,待會就麻煩你了.
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叫人.”
方甯了然的點點頭,看來病人不太愿意配合.
果然,剛剛轉(zhuǎn)身出門口的方安華立馬沒有了剛才慈祥的語氣.
一道氣沉丹田洪亮的怒吼拔地而起.
“別逼我捆你進去,趕緊的,別他媽給老子丟人.”
方甯微微勾起唇角,轉(zhuǎn)身走回到辦公桌后坐了下來,就聽另一道有些低沉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老方,我清楚自己的狀態(tài),用不著什么心理干預.
那兩個孩子還沒找回來,我局里一堆爛事,你非得拽著我來這浪費時間.”
方安華果然急了.
“媽的,老子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給你整進來,你要是因為這點事被脫了皮,我這老臉還要不要了.
你給老子痛快的,今天你要是不配合,案子你就別查了,我轉(zhuǎn)給二組負責.”
兩人在走廊拉扯好半天,這才終于有了一方妥協(xié),一前一后從門里走了進來.
方安華讓開了半個身子,把身后高大挺拔的男人全影讓了出來.
“不好意思啊方醫(yī)生,這小子倔驢一頭,有點害怕醫(yī)生.
不罵兩句聽不進去人話.”
方甯笑著站起身,將目光轉(zhuǎn)到了那男人身上.
那男人不情不愿的扭過臉去,站的不算直,但難掩挺拔的身型.
身高怎么也有一八五以上了,剛進門的時候還微微壓了下頭.
他穿著不太考究,一身戶外的衣服袖子還蹭了點灰,一看就是幾天沒換過.
如果不是他側臉五官過于鋒利沉冷讓整個人的氣質(zhì)顯得格外有沖擊力.
單說這個草率的衣品細節(jié),你說這是從胡同里竄出來的流浪漢都有不小的可信度.
“陵游,這是方甯方醫(yī)生.
方醫(yī)生,這就是鄭老跟你說的那個人,姓陸,名陵游.
陵游,就是中藥龍膽別稱的那個陵游.”
方安華互相介紹間語氣稍微哽了一下.
因為此刻剛對視上正彼此打量的兩個人都突然愣住了.
他覺察到了一股突如其來的詭異氣氛.
“額....陵游?打招呼啊.”
方安華暗戳戳的懟了陸陵游一拳.
方甯很快調(diào)整回了正常神情,微笑著朝那邊點點頭,隨后坐回了椅子.
陸陵游也收起微愣的表情冷哼了一聲,不情不愿的被方安華拉著上前,大咧咧的坐到了辦公桌的對面.
方安華左右扭頭,分別看了目光一直在對視的兩個人一眼.
這什么情況?
就在他找不到什么合適開場詞匯的時候,陸陵游突然笑了.
這笑聲聽的方安華頭皮一麻.
完.
以他對這兔崽子驢脾氣的了解,要下頭.
下頭是他上個禮拜剛跟隊里年輕人學來的新興詞匯,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
果不其然,陸陵游接下來的開場白,導致方安華接下來的一整天,都沉寂在這段腳趾摳地的尷尬之中.
只聽陸陵游胸腔悶著低笑,隨后開口.
“聽說,你到處跟人說,我陽痿了?”
方安華從警40年的有限人生里,第一次身體力行的體會到了菊花一緊.
“...”
但是他有些緊早了,最刺激的還沒到.
只見對面方甯面不改色,也淡定勾唇一笑.
“你這么說,不嚴謹.
第一,沒有到處.我只跟一個人說過,之后那些傳播與我無關.
第二,不是陽痿,是陽痿和早泄.
在醫(yī)學上,這雖然是關聯(lián)疾病,但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方安華右半邊面部肌肉已經(jīng)開始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
好在陸陵游的心里還是記掛著他的心臟健康,并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xù)討論下去的打算.
大概也就沉默了兩三秒,陸陵游從懷里掏出了板板正正的警官證件啪一聲甩到了方甯面前.
他已經(jīng)完全收起了剛剛那副痞里痞氣的神情,非常正式且一板一眼的說到.
“兒童失蹤案.”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方甯檢查證件.
“我見你的手機正在瀏覽相關新聞,就不過多介紹了.”
方甯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還亮著屏幕的手機,沒說話.
“在酒店相關證詞中,有人提到了你曾經(jīng)在酒店大堂發(fā)現(xiàn)了可疑人員.
之后根據(jù)酒店開房記錄查到了你是這家心理診所的負責人.
我們的同事應該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你了,現(xiàn)在我正式代表警方向你提出協(xié)查通知.
請跟我們回警局做個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