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多余的人
“跟碼頭上說一聲，調(diào)新船給阮姑娘用，人手也都挑一挑。
走水路到揚州也要近三個月，別出什么岔子?！?p> 吩咐完了，賀宗也站起來往外走。
趙勝趕緊跟上，“大爺要親自去？”
都吩咐他去了，哪兒還用得上大爺親自出面？
“我回去跟老爺子交代一聲，明日一早出趟遠門。
對了，你跟明昌安排一下，你跟著我出門。”
“咱們?nèi)ツ膬?？?p> 趙勝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想，但還是要問清楚，他也好做安排。
“揚州?！?p> 看著大爺頭也不回的跨出門，揚州兩字更是鏗鏘篤定，他不敢再多說什么，得抓緊時間辦事。
只給他一晚上的時間安排，不抓緊不行啊。
他是知道大爺對阮姑娘的心思，但怎么也沒想到會這么深，竟然也要追著去揚州。
就是阮姑娘來的那天在碼頭上見了一面，都過去半年了，也不知道阮姑娘還記不記得他家大爺是誰？
在趙勝看來，多半是不會記得的。
連句話都沒說過，就遠遠的瞧了一眼。
阮姑娘的帷帽還是他去送還的，阮姑娘怕是連自家大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賀宗趁著還沒宵禁的時候騎馬回家，平日沒事他基本不會回這個家，省得誰也不暢快。
賀家是靠給雍王養(yǎng)馬發(fā)家的，到賀宗他爹賀鴻順的時候更得老王爺賞識，賀家在雍州鄴城逐漸有了些名頭。
又經(jīng)過賀鴻順多年鉆營結(jié)交，如今是在縣丞面前也能有幾分薄面的存在。
可偏偏，賀鴻順在子嗣緣上單薄了些。
成親數(shù)載未得個一兒半女，不得不一個接一個的妾室往家里抬，就算夫人柳氏有再多苦也不得不往心里咽。
賀宗是賀鴻順得的頭一個孩子，還是兒子，那年賀鴻順已經(jīng)二十有六。
只可惜，賀宗出生在妾室的肚子，庶子卻占了長子的名頭。
賀鴻順納妾本就是為了生孩子，是以賀宗從出生后就被抱到了嫡母跟前養(yǎng)，與生母之間的感情并不厚。
除了這個原因外，導(dǎo)致母子感情不深的原因還有不少。
他爹納妾的要求都是要身體健康好生養(yǎng)的，而他娘李氏出身農(nóng)戶不說還骨架大像個男人，一看就是能做活兒的那種。
李氏當然知道自己被賀家買來是做什么，從她進門起就一門心思伺候老爺夫人，除了必要的時候連看都不敢多看老爺一眼。
相比起老爺，她在伺候夫人的時候更是盡心盡力，只怕惹惱了夫人被攆出府去。
她這樣的身份，出了賀府之后還能怎么活？
在賀府里就算做個雜事丫頭也比出去餓死的強，好歹她還有替主子傳宗接代的功勞在呢。
是以，賀宗出生時候她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讓嬤嬤抱走了。
兒子被抱到夫人房里后她更是連問都不問一句，是為了兒子，也是為了她在賀府的日子能好過些。
尤其是后來發(fā)現(xiàn)兒子越長越像她之后，她更是夾著尾巴做人，兒子叫她娘她不敢答應(yīng)，叫她姨娘她也只敢低著頭應(yīng)聲。
長此以往下來，賀宗對這個生母實在難得能生出感情來。
或許是他開了頭，后來有兩個姨娘也懷了身孕，連生了兩個女孩。
只是正妻柳氏的肚子依舊不見有動靜，倒是苦藥湯子吃了不少。
又過了三年，李氏又有了身孕，十個月之后產(chǎn)下一個女孩兒。
賀宗雖然是從小在柳氏身邊養(yǎng)著，但終究不是親生的，柳氏對他也生不出多少真心疼愛來，但也不敢苛待他。
從小錦衣玉食的養(yǎng)著，他要鬧要皮都隨著。
畢竟只得這一個兒子，她不敢大意。
賀鴻順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寵愛非常，生怕養(yǎng)不大養(yǎng)不好。
好在賀宗不只是模樣隨了親娘，身板骨架子也隨了親娘，能吃能長。
長到該啟蒙讀書的時候，賀宗不愛讀書，倒是喜歡在自家馬場里打滾兒。
賀鴻順一看兒子不像是能讀書的料，便特意請了武師父到家里來教，還真找對了路子。
賀宗從小習武，連武師父也說他是個練武奇才，騎射刀槍拳棍都能上手極快，最精煉的還是刀法。
他本就生得魁梧，再有從小練就的一身本事，給人十足的壓迫威懾感。
到他長到十六七歲的時候，家里的婦人婆子都不敢看著他說話。
除了他的外貌攝人外，還因為賀宗脾氣也糙。
也是在他十七歲的時候，他就獨自搬出家門另立門戶。
頭一年，嫡母老蚌生珠，給他爹生了個嫡子。
又多個兒子，賀鴻順自然欣喜若狂。
但這就讓家里的氣氛緊張怪異起來，尤其是李氏每次見到他都要提醒：“那是你親弟弟，是老爺夫人的嫡出孩子，是家里的正主少爺?！?p> 當?shù)膶λ麤]變，沒嫌他是庶子礙眼擋嫡子的路，他親娘倒是嫌得很。
在這個家里，他儼然成了多余的人。
打從他離家之后，家里氣氛恢復(fù)正常，偶爾他回去遇上親娘，還能得親娘一個笑模樣。
小時候他想要卻得不到的，現(xiàn)在他并不多想要了。
李氏能對兒子親近些，也是因為夫人有了自己的兒子，不需要他的兒子了。
但這些年的疏遠早就在母子之間留下了隔閡，不是她偶爾一個笑臉一聲問候能撫平填滿的。
當初賀鴻順自然不同意兒子離家，父子兩關(guān)在書房里半日之后再出來他又同意了，除了他們父子倆，誰也不知道他們在書房里說了什么。
賀宗到家的時候早就過了晚飯的點兒，賀鴻順也在正妻房里逗兒子。
一聽下人來報說大兒子回來了，賀鴻順又親了口小兒子才出來見人。
“宗兒這個時候回來肯定是有事，你不用等我?！?p> 柳氏現(xiàn)在有了兒子，她滿心都在兒子身上，才不會管那么多。
書房內(nèi)，賀鴻順看著大兒子越發(fā)健壯的身形，除了安心外還有父親對兒子的慈愛。
“怎么這個時候回來？”
賀宗性子糙脾氣急，但對他爹向來都敬重。
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這才說話，“兒子明日要出趟遠門，歸期不定，短則半年，長則一年。”
“什么要緊的事要去這么久？去哪兒？”賀鴻順眉頭緊皺。
他這大兒子在脾氣上是急躁了些，但做事向來穩(wěn)重有度，突然要離家走這么久，他還是要問清楚了才放心。
“去揚州，給您討個兒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