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若還有一分體面

　　說完這話，許國公又大步流星向著馬車去。

　　許國公夫人心領(lǐng)神會，立刻要跟上去，胳膊卻被人拽住了。

　　“夫人，”林云嫣防著他們這一手，可不會叫他們這么容易脫身，“到底是什么大事，要讓公子這般賠罪？”

　　不遠(yuǎn)不近圍著看的人群里，一胖臉的嬤嬤站了出來。

　　她姓汪，昨夜由馬嬤嬤授意，領(lǐng)了這講解的活兒，為的就是看準(zhǔn)時機(jī)、好繪聲繪色地與左鄰右舍們說道說道。

　　什么裙子，什么牙印，汪嬤嬤原就是個擅長說故事的，此刻抑揚(yáng)頓挫，情緒飽滿，越說越來勁兒。

　　一面說，汪嬤嬤還一面打量許國公府的幾人。

　　嗐！

　　這幾位怎么就不鬧一鬧呢？

　　若是撲上來捂她的嘴，她閃轉(zhuǎn)騰挪，邊跑邊說，這故事豈不是越發(fā)精彩？

　　可惜！著實(shí)可惜！

　　事實(shí)上，蘇家人恨不能撕了汪嬤嬤的嘴，但他們是來賠罪、低頭的，真撲上去就著了道了！

　　想想也知道，這么個能說會道、還嗓門大的嬤嬤，能是路見不平？

　　人家就在這里等著呢！

　　借著汪嬤嬤的講述，原還站遠(yuǎn)了的人都不自禁地靠近些，把當(dāng)事人圍在正中。

　　許國公在一陣陣的抽氣聲、嘀咕聲、驚呼聲里，臉色由黑轉(zhuǎn)白、死灰一片，在心里把誠意伯府罵了個七八遍。

　　國公夫人哪里遭遇過這等難堪？

　　她甚至看到停在不遠(yuǎn)處的恩榮伯府的轎子，里頭會是誰？國丈、還是國舅？

　　而蘇軻的身形抖成了篩子。

　　他知昨日笑話，但他不知道他厥過去后的事情！

　　他竟是那副模樣被京城守備架走了？沿途還有更多的人出來看熱鬧？熱鬧一直持續(xù)到了順天府？

　　他、他……

　　父親竟然還要讓他孤零零在這里跪著？

　　蘇軻眼前白光閃閃，幾乎又要昏過去。

　　汪嬤嬤行云流水，說完整個過程，功成身退。

　　挽月“啊呀啊呀”了好一會兒，連連跺腳：“媽媽真是，怎么能拿這種事兒污郡主耳朵？”

　　林云嫣陰沉著臉，視線在蘇軻父子面上劃過，最后落在了許國公夫人面上。

　　“夫人，當(dāng)真？三公子真就如此？”她問。

　　饒是猜想到了林家人做戲，聽林云嫣這三分質(zhì)疑三分驚訝的語氣，許國公夫人也不由遲疑了。

　　也許，是她想錯了？

　　老夫人并非閉門不見，那圓臉?gòu)邒咭膊皇前才藕玫摹?p>　　要不然，這等事兒，能讓郡主來打先鋒？

　　別人家興許還有劍走偏鋒的時候，可這是誠意伯府，是那位臉皮比命都重的小段氏，她能讓年輕的郡主來出面應(yīng)對？

　　不由自主地，許國公夫人扭頭看向丈夫。

　　許國公默念著“低頭、必須低頭”，怒瞪向蘇軻：“臭小子實(shí)在不像話！我、我，哎！”

　　林云嫣并不理會許國公的惺惺作態(tài)，又問：“你們來見祖母，就是為了這事？你們想怎么和祖母說，怎么和我父親、叔父叔母說？”

　　“自當(dāng)懇切賠禮，”許國公道，“讓這小子得一大教訓(xùn)，往后斷不會如此行事?！?p>　　“就這樣？”林云嫣難以置信，聲音都不由高了幾分，“我還以為貴府是來主動解除婚約的呢！蘇三公子鬧出這樣的風(fēng)波，還是、還是有男有女，難道還要讓我姐姐嫁進(jìn)門去？”

　　說到這兒，她松開了許國公夫人，走到正門之下，抬手指著門匾。

　　一字一字，清晰圓潤。

　　“誠意伯府，開朝時，太祖皇帝御筆親書，我們林家一直都是規(guī)矩、體面，”林云嫣眸中沒有一絲笑意，憤惱之情溢于言表，“本以為貴府也是體面人家，才愿意結(jié)親，沒想到，底下竟然是如此污濁不堪！貴府若還有一分體面，就該主動將婚事作罷！”

　　許國公何曾被人如此罵過？

　　尤其對方還是個“乳臭未干”的丫頭片子。

　　可也正是因?yàn)榱衷奇淌峭磔叀⑹枪媚锛?，許國公一肚子的氣都無處發(fā)。

　　許國公夫人只好出面來，摟住林云嫣的肩膀，好言好語道：“郡主這話太重了，且讓我們先面見了你祖母，婚姻大事，還得她老人家來說?！?p>　　“你們硬要見祖母，我知道了，”林云嫣了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們是要欺我祖母臉皮薄！她心軟又好說話，你們讓三公子跪在這兒，她就不好意思發(fā)火了?！?p>　　一針見血地，林云嫣把許國公府的心思戳破了。

　　本還要繼續(xù)說，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位嬤嬤快步趕來，她定睛一看，便先止了話。

　　來的是恩榮伯老夫人身邊的余嬤嬤。

　　皇后仙逝十多年了，圣上卻并未再立新后，對岳家恩榮伯府亦十分看重。

　　老夫人作為皇后的母親，身份卓越，不是隨隨便便能怠慢的。

　　余嬤嬤趕到近前，先全了規(guī)矩，這才與許國公夫人道：“誠意伯府前日就上山避暑了，這是實(shí)話，并非郡主誆騙。”

　　許國公夫人訕訕笑了笑。

　　余嬤嬤又與林云嫣道：“我們老夫人正準(zhǔn)備出門上香，叫老奴來問問郡主，要不要陪她一道去呀？”

　　聽她這么說，林云嫣明白了。

　　因著母親與皇后娘娘同蒙難，夏家那兒待她素來和善。

　　定是恩榮伯老夫人聽說了這里狀況，以為她被許國公府的人為難了，便趕緊讓余嬤嬤來解圍。

　　“余媽媽，”林云嫣垂下了眼簾，嬌嬌道，“他們許國公府好不講理，自己做出那等沒臉的事，竟然還逼上門來。誰稀罕他跪在這里？這不是逼著我祖母讓步嗎？”

　　小姑娘家家的，委委屈屈，余嬤嬤最是心軟：“您祖母不在府里，大伙兒都曉得的……”

　　“他們都曉得，怎得還來？”林云嫣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許國公夫人，“所以，是特特來欺負(fù)我的？你們蘇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余嬤嬤瞧見她打轉(zhuǎn)的淚珠子，愈發(fā)覺得那許國公府可惡了。

　　郡主受家風(fēng)影響，又受皇太后教導(dǎo)，從來沒有嬌縱之名，說話做事謙遜克己。

　　她一向都是笑盈盈的，不會給人擺臉色。

　　許國公府真是欺人太甚！

　　“余媽媽，”林云嫣道，“媽媽替我謝過老夫人好意，上香我就不去了?！?p>　　余嬤嬤看了看許國公府幾人，欲言又止。

　　“不妨事的，”林云嫣喚了林惇，“替我備馬車，我要進(jìn)宮去?！?p>　　那廂，許國公的雙眸里冷光一閃。

　　真不愧是皇太后的心肝兒，憤怒、委屈、氣憤，幾種情緒變化，信手拈來。

　　邊上議論聲陣陣，全被林云嫣給帶跑了，他想打斷都沒尋到合適的機(jī)會。

　　真真出師不利！

　　他正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扳回來些，就聽到蘇軻問了一句蠢的。

　　“你要進(jìn)宮去？”

　　林云嫣當(dāng)然也聽見了。

　　“是啊，”她垂著眼眸，除了跪在地上的蘇軻，誰也沒有看到她眼底的輕蔑之色，“怎得，你要跟在我后頭、去慈寧宮外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