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賭顧夫人會犯錯

　　顧吟微并沒有著急回答，而是看著眼前的景致。

　　外頭的雨聲逐漸停了，樹葉上的雨滴落在青石板上，如同奏起了一首曼妙的歌，屋檐下長著一叢茂盛的芍藥，花朵上的雨珠瑩瑩的放著光芒，花朵的色澤更艷了。

　　周圍有淡淡的花香，還有芭蕉葉和竹葉的清香。

　　她們二人正當(dāng)花季，談?wù)摰脑掝}卻是殺人，顧吟微覺得，這個話題太不應(yīng)景。

　　“二姐姐，不愿意說就算了，雨也停了，妹妹這就告辭?！?p>　　楚楚站在顧吟微身后，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鼓起勇氣道：“二小姐，三小姐好像很失望。”

　　“失望就失望吧，蕭鳳雨又豈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對付她得從長計議。”

　　楚楚已經(jīng)看明白了顧吟微的用意，她布下這個局，一是為解決陳婆子和鐘白石，二是為了向顧夫人發(fā)起挑戰(zhàn)。

　　只是不知道二小姐留了怎樣的后手，又有什么怎樣的手段，過去的二小姐心思純凈，楚楚一猜就能猜中她的心思，現(xiàn)在的二小姐云山霧罩，像是一團(tuán)迷霧，讓人看不清也捉摸不透。

　　次日清晨，顧映霞又來找了顧吟微幾次，想知道顧吟微到底有什么安排，顧吟微卻說，她什么安排也沒有，顧映霞悻悻的走了。

　　顧慎之是太陽落山前回來的，他一回來就有耳報神給他報信，鐘白石進(jìn)入夫人內(nèi)院，給夫人修花墻的事情被他知道，顧慎之并沒有找顧夫人對質(zhì)，而是將府中知道內(nèi)情的下人全都發(fā)賣了，還說要抬扁桃當(dāng)姨娘。

　　顧傾容還想帶扁桃這個軍師進(jìn)宮，哪里肯把扁桃給顧慎之，為此和顧慎之大鬧了一場。

　　顧傾容據(jù)理力爭要留住扁桃，而顧慎之經(jīng)常外出奔波身邊需要一個賢內(nèi)助，扁桃恰好是個合適的人選，顧慎之選擇扁桃當(dāng)姨娘，其實(shí)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扁桃年紀(jì)越大，長得越像先夫人。

　　顧傾容據(jù)理力爭，甚至還把刀架在自己臉上，揚(yáng)言，顧慎之不留下扁桃，她就劃破自己的臉，顧慎之為此非常寒心。

　　如今她們母女和顧慎之的隔閡越來越大了，顧映霞又是送茶又是送點(diǎn)心的，顧慎之這才想起，原來自己還有個被忽視的小女兒。

　　“你比你兩個姐姐懂事。”

　　顧映霞笑容很純凈，“女兒愿意為父親分憂。”

　　顧慎之認(rèn)真的打量起顧映霞來，而后搖了搖頭。

　　“你不夠漂亮，也不夠聰明?！?p>　　顧映霞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離開顧慎之書房后，顧映霞邊走邊嘀咕，“明明是你偏心，不肯把留給大姐姐的人脈和資源給我，卻埋怨我不夠漂亮，還說我不夠聰明，根本就是瞎說，我才是三個女兒中最聰明的?！?p>　　阿青好生相勸，勸她不要哭。

　　“小姐，明兒就是參選的日子了，哭花了眼睛可不好?！?p>　　“我才沒哭，這個家誰也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這個家?！?p>　　漆黑的屋檐下走出來一個人，那人提著燈籠。

　　“嘖嘖，三妹妹說這話，我可就要傷心了，我明明是這個家，最在乎三妹妹的人?！?p>　　“你在乎我，那你想個辦法讓顧傾容落選。”

　　“這個我做不到?！?p>　　“那你讓我初選時就一鳴驚人?！?p>　　“這個我也做不到。”

　　“這么點(diǎn)小要求，你都做不到，你還好意思說在乎我?！?p>　　哼！”

　　顧映霞從鼻孔中發(fā)出一個單音，扭頭就走。

　　顧吟微回到臥房，她抬起手臂繪制符文，嘗試了好幾次，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貼身服侍的丫鬟只有楚楚對她最忠心，明日她肯定要帶楚楚一同去參選，顧映霞會帶阿青，而顧傾容會帶扁桃。

　　她身邊的可用之人也只有楚楚，此前她一共畫了三張符，一張雷炎符，一張招陰符，一張寒冰符，現(xiàn)如今三張符文已碎。

　　如果早知道未來半年都不能畫符，她肯定不會用招雷符劈鐘婆子的，應(yīng)該留著劈顧夫人。

　　然而后悔根本沒有用。

　　現(xiàn)在只能等了，她以前看原著的時候，發(fā)現(xiàn)書中描寫過顧夫人的童年，她童年時曾經(jīng)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堂哥。

　　這位堂哥住在離宜州不遠(yuǎn)的冀州，顧吟微已經(jīng)派然找到了這人，估計再有個三五天，顧夫人就能和年少時的堂哥相見了。

　　現(xiàn)在只能賭一把了，賭顧夫人會犯錯。

　　只要她犯了錯，顧夫人就會被顧慎之休掉，這樣顧慎之部署的一切，才會落到顧映霞身上。

　　宜州城負(fù)責(zé)接應(yīng)秀女的橋子，早早的就落在顧家門口，三頂小轎，轎身飾有淡黃色的綢緞，抬轎的仆人前后各兩名。

　　顧傾容有些不開心，父親到底是個尚書，怎么著也得來得一頂八人抬的大轎吧，這樣的四人抬的小轎子忒寒酸。

　　顧映霞卻找到屬于自己的轎子快速坐了進(jìn)去，這個家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顧吟微也坐進(jìn)轎子里，楚楚和阿青分別站在轎子外邊，小姐坐轎子，丫鬟走路。

　　顧慎之出來時候，其中兩個女兒已經(jīng)上轎，他本想同顧傾容說說話，可厚重的轎簾阻擋著他的視線。

　　家里一下子走了三個女兒，顧家東西兩所院子空落落的，顧夫人的心也跟著空了。

　　顧慎之回顧府住了幾天又，出門辦事兒去了，整個顧家就剩下顧夫人一人。

　　嫁給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開啟的門。

　　顧夫人的怨氣，足夠填滿顧府的池塘。

　　還好有個舊相識來看她，顧夫人總算舒展開眉頭。

　　顧家三姐妹一路坐著小轎，到了宜州城最高的一座樓，這座高樓叫做棲鳳樓，樓高百尺，第一層檢驗(yàn)秀女身體是否健康。

　　一位拿著戒尺的嬤嬤吩咐秀女們站成一排，秀女們張開雙手活動指關(guān)節(jié)，嬤嬤逐個檢查秀女的手指是否有殘缺。

　　而后吩咐秀女們張開嘴檢查牙齒，接著又讓秀女轉(zhuǎn)動眼珠檢查視力。

　　然后是量身高和腰圍，接著丫鬟們端上凳子，秀女們脫下鞋襪，由嬤嬤們檢查秀女的腳掌和腳趾。

　　第二層檢查體態(tài)和身段，秀女們排成一排來來回回的走，這一關(guān)主要篩選有體味和四肢不協(xié)調(diào)的人。

　　第三層樓考察談吐和字跡，能從第一層到達(dá)第三層的人并不多，能到達(dá)四層和第五層的人就更少了。

　　顧傾容是顧家三姐妹中，唯一到達(dá)第五層樓的人。

　　她和幾個貴女們說說笑笑，那樣親昵的模樣，比與顧吟微和顧映霞相處時還要友好，仿佛她與這些貴女才是親姐妹，而她看顧吟微和顧映霞的眼神，不過和看扁桃的眼神一樣。

　　宜州城的初選，顧吟微從五百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前三甲。

　　這五百參選的秀女中，不乏容貌綺麗，身段婀娜的人，可她們居然落選了，這讓顧吟微很不解，反倒有一些相貌普通的的女子入選。

　　顧映霞為她解惑：“選秀選的不僅僅是樣貌身段，還有家世門第，趙姑娘生得不差，可惜她父兄為官無門，她注定無法入選?！?p>　　顧吟微道：“你好像知道很多選秀的內(nèi)幕?！?p>　　顧映霞卻突然感傷起來，“如今我們頭頂?shù)倪@一輪月，便是千年前的月亮，我們這些千年后的人，其實(shí)和千年以前的人，沒有什么分別?！?p>　　顧吟微凝視著月亮，“古月照今人，不知這一輪月，照見過多少如你我一樣的人。”

　　“秀女最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是自己的命，其次是皇上的寵愛，哪有那么多功夫關(guān)心月亮?！?p>　　顧映霞翻了個身，已睡著多時。

　　顧吟微推開窗，這些日子她已經(jīng)恢復(fù)的差不多了，她朝著窗外伸出手，月光散發(fā)出的一縷月魄被她吸入手掌中，她臉上的黃氣頓時消散，全身上下像是披上一層月光。

　　夜晚很快過去，顧吟微和顧映霞共乘一輛馬車，顧映霞一起床就盯著顧吟微看。

　　“你瞧什么？”

　　“你好像有點(diǎn)不一樣了，皮膚細(xì)膩白凈，黑眼圈也沒有了，你明明昨天睡得比我晚?！?p>　　“心情一好，皮膚自然就好了。”

　　“當(dāng)真？你莫不是認(rèn)識了世外高人，卻偷偷瞞著不告訴我。”

　　“你以為外頭的嬤嬤和護(hù)衛(wèi)是吃素的?！?p>　　“也對，你不可能認(rèn)識高人。”

　　眾秀女達(dá)到驛站時，嬤嬤安排秀女們用午膳，顧傾容與顧吟微打了個照面，顧傾容直勾勾的盯著她看了許久。

　　心中暗自嘀咕，顧吟微怎么一夜之間美了這么多。

　　顧吟微沒有多停留，用完午膳后繼續(xù)回到馬車中看書，顧映霞信了顧吟微的胡話，以為多睡覺心情好就能擁有好皮膚，所以她幾乎一路上都在睡覺。

　　馬車晃晃悠悠，前頭有禁軍開路，兩旁有配刀侍衛(wèi)隨護(hù)，隊伍后頭跟著十二個著鐵衣的人，這些人勒韁繩的動作分毫不差，腰上都佩戴著一把锃亮的鋼刀。

　　他們分工明確，四人觀察眺望觀察草叢和山崗，四人負(fù)責(zé)傾聽周圍人的動靜，剩下四人一手按繩，一手按刀，隨時準(zhǔn)備出手。

　　這十二人騎著青驄馬，五人一排，五匹馬同時奔跑，發(fā)出的馬蹄聲卻只有一聲。

　　顧吟微頭上戴著兜帽，她輕輕掀開掀開車簾一角往后看去，其中一匹馬兒的視線與顧吟微交匯，顧吟微直勾勾的看著馬，馬兒急忙轉(zhuǎn)過頭去，神情驚恐，顯得十分膽怯。

　　顧吟微放下車簾，閉上眼睛假寐。

　　楚楚輕輕給顧吟微蓋上氈毯，顧吟微睜開眼睛問道：“什么時辰了？”

　　“酉時二刻，小姐再多休息會兒，明兒到了棲鳳閣，掌事嬤嬤會給各位小姐們授課，可有得忙呢?！?p>　　顧吟微聞言閉上眼睛，楚楚與阿青笑聲交談，“楚楚，你說咱們家三位小姐，能分到一塊兒不？”

　　“我可說不準(zhǔn)，到時候看吧。倘或真分到一起，也不算什么壞事，至少是知根知底的人，倘或和別人分到一起，那才不美呢?！?p>　　顧映霞已經(jīng)醒了，她的小嘴一開一合講述著自己聽來的新鮮事兒，阿青默默給她剝葵花籽，楚楚給她煮茶。

　　她時而呷一口茶，時而吃一口瓜子，趁著吃東西的間隙，高談闊論。

　　“此次入選的秀女一共有五十多名，有些已經(jīng)得了品階，御史大夫的孫女谷夢君為宜妃，戶部尚書的女兒韋霜曉為珍妃，漕運(yùn)總督的女兒木欣然為木昭儀，禁軍都督的女兒西嬌語為西嬪?！?p>　　“她們這些人已經(jīng)及笄了，所以早早就進(jìn)宮去了，咱們這些人年紀(jì)不夠，只能待在棲鳳閣?！?p>　　“如今，皇后出自秋家，據(jù)說是秋家的大小姐秋玉影，新皇還是儲君的時候，秋玉影便是太子妃，如今新帝榮登大寶座，秋玉影也從太子妃成了皇后。

　　“新皇尚在潛邸時，還有三位側(cè)妃，如今這三位側(cè)妃都得了晉封，韋側(cè)妃被封做宜妃，王側(cè)妃被封做謹(jǐn)妃，木側(cè)妃被封做皇貴妃?！?p>　　“以前人人瞧不上木欣然，殊不知人家后來居上，直接成了皇貴妃?！?p>　　“我就喜歡看打臉的戲碼，等進(jìn)宮后，我一定要和皇貴妃當(dāng)朋友?！?p>　　“一廂情愿，曲意逢迎，算不上真朋友。”

　　“那算啥？”

　　“頂多算個狗腿子?！?p>　　“你……你敢罵我狗腿子，我掐死你。”

　　“說兩句實(shí)話，你就受不了，以后深宮的路，你如何走得穩(wěn)妥？”

　　顧映霞抱著顧吟微的手臂撒嬌：“我不怕，我有二姐姐在身邊，我是好人，我不做壞事，也不會去害人。如果別人來害我，我就掐死她們，倘或我與人對戰(zhàn)落了下風(fēng)，我找二姐姐幫忙，二姐姐引來天雷劈死她們。”

　　“好，誰要是欺負(fù)我們家三妹妹，我就喚天雷劈死誰?！?p>　　兩人貼在一起笑成一團(tuán)，顧傾容掀開車簾露出一張笑臉，她額頭上貼著花鈿，眉毛化成柳葉狀，臉上涂著新制的胭脂，眼角眉梢皆是風(fēng)情。

　　顧映霞看見顧傾容來了，立刻理理衣襟，坐姿端正，表情森嚴(yán)。

　　“我竟不知，三妹妹和妹妹這樣要好?！?p>　　顧映霞不答反問道：“大姐姐怎么有空來我們這兒？”

　　“常言道，長姐如母，出門在外遠(yuǎn)離雙親，我自然要多照看兩位妹妹，今兒是寧荷玉小姐的生辰，我來拿賀禮。”

　　“大姐姐請回，我與二姐姐并沒有準(zhǔn)備賀禮?！?p>　　“什么？這樣大的事，你們居然事前毫無準(zhǔn)備？”

　　顧映霞的手緩緩抬起來，隨后往茶幾上輕輕敲了兩下，“送禮和應(yīng)酬，對你來說是大事，對我來說是閑事?！?p>　　“寧荷玉的名字，我今日頭一回聽你提起，我與她非親非故，為什么要給她送禮，我的生辰也快到了，怎么不見她來給我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