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頭渾身皮外傷,老婦人昏迷命垂危;齊心協(xié)力想辦法,鄰里相幫救老人。)
大家一起進了被竊的小院兒里后,耿正這才在昏暗中注意到,這個小院兒南北向很長,但東西向卻并不寬。剛才和竊賊打斗的地方差不多就在小院兒的中間靠南一些的地方。那個后被打爬下的伙計,這時候已經(jīng)趔趔趄趄地站起來了,但先被打倒的那個,到現(xiàn)在還在地上坐著呢。再看看躺在地上的老爺子,只管在那里不斷地號哭,反復念叨著:“完了,完了,我和老伴兒一生的積蓄哇……那可是我們倆的養(yǎng)老錢啊……所有的銀子,都被這賊搶了……老伴兒?。±习閮骸?,哎喲,我動不了了,你們快幫我看看我的老伴兒,她怎么一直不吭氣兒?。俊?p> 在距離老爺子三、四步遠的地方,躺在西屋臺階前的老婦人不喊不叫,一動不動。那五位跟進來的鄰里人都看著躺在地上的兩個老人干著急,不知道該怎么動手幫忙了。聽老爺子這么說,壯年漢子馬上對兩個女人說:“你們快去點上燈端出來!這天兒黑的,也不知道梁叔和梁嬸兒傷得怎樣,咱們不敢胡亂動他們??!”
這幾個鄰里人對這個小院子原本都很熟悉的。聽這漢子如此吩咐,那個年輕婦人趕快跑去正面的屋子里點燈去了。她跑去的時候還被什么絆了一下,跌撞兩步險些摔倒。而壯年婦人則干脆就推開了小院兒南面門面小飯店的后門,也進去點燈。
耿正自己先去看看還坐在地上的那個伙計,問:“你怎么樣啊?傷在哪里了?”
伙計齜牙咧嘴地一副痛苦模樣,說:“頭上,腦門子上,到現(xiàn)在還天旋地轉(zhuǎn)的!”
耿正趕快伸手摸一摸,感覺已經(jīng)起了拳頭大小的一個鼓包,但好像并沒有流血,就稍微放心一些,說“不打緊,沒有打破,只起了一個大包。你別著急起來,先坐一會兒再說!”
再看看那個已經(jīng)站起來了的伙計,此刻就好像一個用高粱桿兒扎的人一樣,支棱在那里動彈不了。就趕快兩步跨過來問他:“你怎么樣?被打了哪里?”
這個伙計咧著嘴痛苦不堪地說:“我本想奪了那賊打人的凳子呢,但不知道為什么他一抬腿我就給倒地上了??此e凳子朝我頭上打來,我趕快就地打了個滾兒,但這邊的肩膀和腰腿就是一陣劇痛。哎喲,疼得很哩!”
壯年婦人從南面的門面店里端著燈出來后,直接來到了不斷號哭的老爺子身邊。幾個人就著燈光查看一番以后,七嘴八舌地說:“不要緊,不要緊,應(yīng)該都是皮肉傷!”
“只是粱叔這么大年紀了,這康復起來……唉!”
“這賊真可恨,怎么下手這么重啊!”
一直愣在一旁的耿英和耿直也猶猶豫豫地湊上前來。
此時,年輕婦人也從正面屋子里端著燈出來了。只見她用一只手在火苗兒的前面擋著,小心地慢慢走過來。就著這盞油燈微弱的光線,耿正看到在離躺著的老婦人不遠的地方有兩把倒了的高腳凳子,趕快過去一手一把提溜過來并排放好,先扶著那個勉強站立著動彈不了的伙計慢慢坐下,再把坐在地上的伙計也扶起來??此麄z緊挨著坐穩(wěn)了,耿正說:“你倆先緩一緩,我去看看那兩個老人怎么樣了!”
他們都說:“你去看他們吧,我倆應(yīng)該不會有大事兒的?!?p> 年輕婦人端著油燈來到躺在西屋臺階前的老婦人跟前,慢慢地彎下腰來和她旁邊的那個估計是她丈夫的男人一起就著油燈查看,丈夫說:“看不到傷啊,怎么一聲不吭呢?哦,頭,難道是頭被臺階磕了?”
年輕婦人就把油燈移到老婦人的腦袋前仔細查看,突然之間就是一聲驚叫:“哎呀!不好了,粱奶奶的腦袋下面有一大灘血!”
她的丈夫也趕快湊過來看看,吃驚地叫起來:“啊,她是磕昏過去了哇!粱奶奶,粱奶奶,你快醒醒??!”
老爺子一聽說老伴兒的腦袋下面有一大灘血,立馬就大哭起來,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和老伴兒耳,耳背啊,聽到里間屋子里有,有響動時,這賊已經(jīng)把我們保,保存銀子的木匣子包,包在包袱里挎了要走了,我和老伴兒拽,拽住包袱不讓他走……他把我們拖出了屋子……我被他甩脫了,又連滾帶爬的扯,扯住了他的褲腿,老伴兒被他踢,踢了一腳,就倒在那里了……腦袋下一大灘血,大概是不中用了啊……”
壯年漢子說:“粱叔你莫要著急,著急也沒有用的。你們怎么這么傻??!都這么大年紀的人了,不可以和竊賊對抗的!東西丟就丟了,可現(xiàn)在,你們又都成了這個樣子……這可怎么是好哇?我們還是先把你抬回屋里再說吧!”
老人死活不讓抬他,堅持說:“你們不要著急抬我,快,快去喚醒我的老伴兒!”
耿正先去看看不省人事的老婦人。就著微弱的燈光,耿正發(fā)現(xiàn)老人家只穿了破舊的睡衣,光著腳,雙目緊閉躺在西屋門前的石頭臺階前,而她的腦袋正好枕著最下面的一截臺階上,鮮血從臺階上一直流淌到了臺階下的土地上??吹侥悄贻p的夫婦二人在不停地搖晃呼喚老人,就說:“你們不要這樣搖晃她了,她傷得不輕,這樣搖晃反而不好!”
說著仔細摸摸老人的下顎,發(fā)現(xiàn)仍有脈搏;再伸出兩個指頭放在老人的鼻孔下面,也能感覺到有微弱的氣息。就說:“人還活著,得先給她止住血!”
年輕婦人說:“那得把黃表紙燒了,用紙灰按上才行?。 ?p> 年輕男人趕快喊:“粱爺爺,家里有黃表紙嗎?你別著急,粱奶奶還活著呢,我們要給她用那個紙灰止血!”
老爺子哭著說:“活著就好哇!什么,黃表紙?我家里沒有哇!這可怎么是好啊?”
壯年婦人趕快說:“粱叔你別著急,我們家里有呢!”
轉(zhuǎn)頭對身邊的那個大男娃兒說:“就放在南房的柜子里,最上層,多拿些來!”
大男娃兒答應(yīng)著去了。
耿正又來到老爺子這邊來,看到老人也只穿著同樣破舊的睡衣,上面粘滿了泥土;膝蓋處已經(jīng)扯破了,露在外面的兩個干巴巴的膝蓋都流著血;老人的臉上和胳膊上有多處傷痕,光著的腳牙子上有幾處也在流血。實在是慘不忍睹,忍不住罵了一句:“這個狠毒的竊賊!要不是他跑得太快,我非打死他不可!”
又說:“梁爺爺,您躺在這里太冷了,還是回屋里去吧!放心,奶奶她沒有事兒的!我們給她止住了血,也就抬回去了!”
老人家哭著對鄰里人說:“多虧了這個娃兒啊,是他把這可恨的竊賊打跑的!對啦,還有幾個呢,也被這賊打了!他們呢,沒有被打壞吧?這可恨的賊哇……”
耿正說:“他倆都只是受了傷,不太重,您放心好啦,您還是先回屋里去吧!”
老人家哭著同意了。于是,年輕婦人又端起油燈,大家一起動手,小心地把老人家抬起來。嚇得一直說不出話來的耿英,這時伸出手來輕輕地拍掉一些粘在老人睡衣上的泥土。幾個人把老人家抬回北面的屋子里,放到床上蓋上被子。七嘴八舌地安慰一番,就都又到院子里看老婦人了。
那個大男娃兒拿著一沓子黃表紙返回來了。壯年婦人接過來,對年輕婦人說:“最好是燒在臉盆兒里吧,流了那么多血,估計得不少紙灰呢!”
年輕的婦人說:“是哩,我去拿臉盆兒!”
紙灰燒好了。壯年漢子和年輕男人小心地抓著肩膀把老夫人扶坐起來,耿正和那個大男娃兒一邊一個扶住可憐的老婦人那耷拉著立不住的腦袋。年輕婦人端著臉盆兒,壯年婦人抓起紙灰,一把一把地按在老人還在流血的后腦勺上。半臉盆兒紙灰全部按上去之后,老人后腦勺上那個兩寸多長的大口子終于不再流血了,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
壯年漢子說:“咱們把粱嬸兒也抬回屋里去吧!”
耿正對驚魂未定的弟弟和妹妹說:“你倆就在院子里陪著那兩位大哥吧!”
耿英點點頭拉著弟弟來到兩個伙計的身邊,不安地看著倆人在昏暗中有些扭曲的痛苦面孔……
那邊,耿正和那個大男娃兒扶著老婦人的頭,其余人抬著她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把昏迷不醒的可憐老人慢慢地抬回屋子里,也放到床上蓋上被子。
老爺子哭著問:“她真得沒事兒嗎?真還活著嗎?”
壯年婦人說:“真沒事兒,已經(jīng)止住血了!”
年輕婦人說:“只是叫不醒。唉,這要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啊?”
耿正說:“等天亮了,得找一個郎中來醫(yī)治醫(yī)治呢!”
老爺子哭得更厲害了,說:“可積攢下的銀子都被這賊搶走了啊,只剩了這屋那個抽屜里,還有不到三兩,是最近幾個月里賺的……”
昏暗的燈光下,耿正看到兩對鄰里夫婦面有難色,就說:“不礙事,救人要緊!我們兄妹三個也攢了一點兒銀子呢。如果不夠,我們來添!只是我們來這里時間不長,不知道哪位郎中醫(yī)治得了這種傷病?!?p> 壯年男人說:“這倒好說,東大街上的張郎中在醫(yī)治跌打損傷方面就很有經(jīng)驗?zāi)?,明兒個早飯后,我就去請他來給老嬸子瞧一瞧。還有,梁叔也需要上一些跌打損傷的藥呢!”
其他幾個鄰里人也都說:“應(yīng)該請張郎中醫(yī)治的!在醫(yī)治跌打損傷方面,別的幾個郎中,都比不上他呢。”
耿正又說:“這事情還應(yīng)該向當?shù)匮瞄T報案的,或許能追回一部分被這竊賊搶走的財物呢!即使追不回來,也好讓衙門派人追查緝拿他,免得這賊人再禍害鎮(zhèn)上的其他人家!”
大家都點頭稱是。
耿正說:“這事兒也得各位辦呢!”
年輕男人說:“我去報案吧!前一陣子,縣衙在咱這鎮(zhèn)子上安插了一個只有兩三個人的巡捕房呢,聽說就在鎮(zhèn)東頭離龍王廟不遠的地方?!?p> 耿正看看眼下也只能是這樣了,就對這兩對鄰里夫婦說:“你們照看兩位老人吧,我去看看那兩個伙計。如果他們都沒有事兒,我們就先走了!唉,他倆本來是送我們回來的,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壯年婦人問:“你們不是就住在這個巷子里的嘛,怎么還用他倆送回來???”
耿正說:“我們住在這個巷子的盡頭小院兒里。今兒個回來的太晚了,酒店里的老板不放心,就讓也住在這一片兒的這兩個伙計多走一段兒路送我們回來的?!?p> 他的丈夫說:“我知道,你們兄妹三個在“盛元酒店”里獻藝呢。聽人說,那個酒店最近幾個月的生意非?;鸨?!很多人去那里吃飯,主要就是為了欣賞你們精彩絕倫的演技的??磥?,你們是可以吃這碗飯的了。那可是一個非常賺錢的門道呢!”
耿正搖搖頭,輕輕地說:“我們已經(jīng)辭去不干了?!?p> 這人又說:“那是為什么啊?你們有這么好的技藝,放著這么一個不用什么本錢,也不用受苦受累就可以賺大錢的好買賣不做……”
耿正輕輕打斷他沒完沒了的惋惜話,說:“我這就去看那兩個伙計了,他們也傷得不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