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深巷好房東,精心照顧倆老人;做些經營補家用,倆老喜享祖孫情。)
又為老婦人做了三日的針灸治療后,張老郎中說:“老夫的任務已經完成,明兒個就不用再來接我了!以后,你們只要經常給她做一些適度的按摩刺激,多陪她說說話逗逗樂,讓她高高興興地慢慢康復就好了!”
這個時候,老梁頭已經能自己下地慢慢地挪動幾步了。再看他身上的那些個皮外傷,也早已全部結痂,并且有的痂已經開始脫落,露出了斑斑駁駁的新皮肉。張老郎中讓他活動活動腰腿胳膊,看看已經靈活多了,回頭問耿正說:“膏藥還有嗎?”
耿正說:“只剩三帖了。還需要買一些嗎?”
老先生說:“把那三帖在腰間和雙肩各貼一張吧。以后不用再貼了,慢慢地自行恢復就可以了!”
高高興興地送張老郎中回去之后,耿正真心實意地要給老先生留錢,說:“您老辛辛苦苦跑了這么多趟,說什么也得收下一些酬勞費的,否則我兄妹三人過意不去??!”
老先生執(zhí)意不收,說:“倘若收下了,老夫我可就大大地過意不去了嘞!你們不容易啊,守著那么兩個傷病還沒有痊愈的老人,你們的辛苦和花費還會很多呢!你快回去吧,那邊事情多,弟弟妹妹還等著呢!”
耿正感慨萬千,拱手與老先生道別,一路疾走返了回來。
這個時候,耿英已經在廚房里忙活著了。她先把米飯蒸上,然后又簡單地燴上半鍋子雜七雜八的菜,就開始精心為兩位老人做午飯了。為了這頓午飯,她特地去離門口不遠的菜市上買回了兩個青椒,三根黃瓜和半斤韭菜。至于蝦米什么的,廚房里原先就有呢。一會兒,兩個新鮮的小炒菜和兩大碗三鮮小混沌做好了,兄妹仨先將這些可口的飯菜端到兩位老人的床前,看著他們高高興興地吃完了,才收拾起碗筷菜碟,到廚房里吃米飯和雜燴菜。
飯后,耿正對兩位老人說:“我們租住的房子在巷子盡頭的院子里,前幾天只是把鋪蓋搬過來了,還有衣服什么的在那邊呢?!?p> 老梁頭說:“那你們快去把東西都搬過來吧,不要再浪費那邊的租房錢了。爺爺奶奶這里,雖然不見得有出租房舒服,但也有地方住呢,而且爺爺奶奶離不開你們照顧?。 ?p> 老婦人說:“這些天光顧了照顧我倆老東西了,讓你們一直都是在這個通鋪上擠著,歇息不好啊。咱家西房里有一些木板呢,你們先湊合著搭個地鋪吧。等哪天有空了,就去舊家具鋪子里買兩張木床吧,那里的東西都很便宜!你們看,咱這地下寬敞得很,搭地鋪,放床,都沒有問題!”
耿英說:“那就讓弟弟陪著爺爺奶奶歇息吧,我和哥哥去搬東西,順便結算了那邊的房租!”
老梁頭夫婦倆高興地催促著:“快去吧,早去早回來??!”
想一想,他們剛剛入住小巷兒盡頭的小院兒時,只預先交付了一個月的房租。半個多月之后,房東老夫婦倆就放心地去了家住縣城的兒女們那里,一直連著住了近兩個月才返回來。之后,他們就一直沒有再提交房租的事兒。所以在回去的路上,耿正和耿英商議,房租本來就定得非常低了,搬走之前,必須得如數交給那兩位善良的老人。但是,當他們向兩位房東老人說明,為了方便照顧那兩位受傷的老人,他們要搬去老梁頭家去住了,并且要把應該付的租金全部交給他們時,他們除了表示不舍和贊賞之外,說什么也不愿意接收一點兒銀子。并且還說,我們不在時,你們給看守著院落,怎么還能再收取你們的房租呢!看看房東夫婦執(zhí)意不收,耿正和耿英只好作罷了。
戀戀不舍地把抱著剩余行李的耿正和耿英送出來時,善良的老婦人紅著眼圈兒說:“我們會很想念你們的!”
耿英說:“我們也會很想念爺爺奶奶的!你們出巷子來可一定要看到我們啊!”
耿正也說:“請二老一定來看我們!”
老爺子對快要掉眼淚的老伴兒說:“就是啊,我們不出巷子就能見到娃娃們,你倒是難過個啥啊!”
話雖這么說,老爺子自己倒有些眼眶發(fā)熱了。
耿正對二位老人說:“爺爺奶奶快不要難過了。我們走了,你們應該感到輕松才是呢。這以后啊,再也不用為夜里老留著門兒等我們回來操心了!”
耿英也說:“就是啊,爺爺奶奶以后總算能早早就關上院門兒睡個安穩(wěn)覺了!”
老爺子長嘆一聲,說:“唉,我們大概也不會在這個老院子里住多久了。我們老了,獨自住在這個盡頭小院兒里,兒子和女兒不放心著呢。我估計啊,趕今年過年之前,他們就會把我們接走了!”
耿正和耿英無言地對望一眼,再望望這個暫住了三個多月的小院兒、有些熟悉了的簡潔院門,以及善良的二位老人,突然感到是那么的不舍。但此時此地,他們只能仰仰頭再次道別:“爺爺奶奶回去吧!來看我們啊!”
從此以后,耿正兄妹三人就安心地在老梁頭夫婦的這個長條小院兒里住下來了。他們一邊精心照顧兩位老人,攙扶著他們在院子里曬太陽,一邊像老梁頭夫婦先前一樣,做一些簡單的小菜、燒餅和米粥,在門面店里招待那些來吃早餐和夜宵的客人,以貼補家用。日子過得雖然忙碌簡樸,但卻其樂融融。每當門面店里清閑時,兄妹三人就給兩位老人拉奏說唱,常常逗得兩位老人裂開沒牙的嘴巴笑個不停。
這期間,善良的房東老夫婦倆曾經專門來探望過兩次,對門兒的張老大夫婦也過來看過幾次。張老大家那個已經長成了大小伙子的兒子,在沒事兒的時候非常喜歡過這邊來,高高興興地坐在高腳凳子上,聽耿正兄妹仨給兩位老人拉奏說唱。隔壁的年輕婦人,也經常帶著兩個不大的娃娃過來湊熱鬧。
只是耿英還一直對那幾個鄰里人耿耿于懷。那天午后,老梁頭夫婦倆都上那個大通鋪上小睡去了,耿正兄妹三人坐在小院兒里擇菜。這閑聊的話說著說著,就說到周圍的鄰里街坊們上了。耿英忿忿不平地說:“哼,真不像話,一說到不幸的老人需要花錢醫(yī)治護理什么的,就那么一個態(tài)度。尤其是隔壁的那個大男人,居然還想說‘連命都不值了’,什么東西!”
耿正卻說:“英子你也不要老是這樣想了,他們實際上都不是很差勁兒的人呢,那天晚上的表現就挺可以的。我記的咱爹曾經說過,‘我們不能總是拿自己的想法來要求別人’。記得那還是我沒有小直子這么大的時候,一次和爹在集市上逛。那一陣子河南遭了水災,咱們那里去了不少逃難過來的人。當時已經快到午飯的當口兒了,我們從西街那頭轉回來,快要走到十字大街西側的田家糧鋪時,看到那田掌柜的正坐在鋪子門口抓著一個白面饃端了半碗菜大口吃飯呢。這時候,一眼就看出來是逃難過來的一家四口子從南街那邊過來了。當兩個饑餓的娃兒看到正在鋪子門口吃飯的田掌柜時,就拽著爹娘的手再也不想走了。他們望一眼那邊田掌柜手里的白面饃,再抬頭看著爹娘。那個約莫四、五歲的女娃兒小聲說:‘娘,俺餓!’;比她稍微大一些的男娃兒也小聲說:‘爹,俺也很餓!’。他們面黃肌瘦的爹娘趕快摸出一個臟兮兮的布袋子,做娘的伸手進去摸索了半天,只掏出來半塊干裂的窩窩頭和一小截子地瓜干。當她把這兩樣可以吃的東西分別遞給兩個娃兒的時候,他們都哭了。正在鋪子門口吃飯的田掌柜猛一抬頭發(fā)現了他們,趕快回頭朝自家的店鋪子里喊:‘他娘,快拿兩個現蒸的熱窩頭來,這里有兩個小娃兒!’。很快,田掌柜的婆姨一手拿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窩窩頭出來了,田掌柜說:‘你快把熱窩頭給這兩個小娃兒吃了哇,看他們餓的!’。婆姨走幾步過去,那做爹娘的趕快千恩萬謝地接過窩頭,拉著兩個娃兒望北街走了。我小聲兒對爹說:‘這個田掌柜可真夠吝嗇的,自己吃白饃,卻給人家小娃兒窩窩頭!’。爹沒有吭聲,拉著我也拐往北街。走到一個包子鋪前面的時候,爹站住了。他買了十個還冒著熱氣兒的肉包子,并且叫伙計打包好了,然后對我說:‘你快去追上那一家子,把這些包子送給他們哇!唉,這些逃難過來的人,拖家?guī)Э诘?,很難哪!’?;丶业穆飞希矣终f:‘那田掌柜可真夠吝嗇,自己吃白饃,卻給人家小娃兒窩窩頭!’。爹卻對我說:‘我們不能總是拿自己的想法來要求別人!那田掌柜已經挺不錯了,知道拿兩個現蒸的熱窩頭送給兩個饑餓的小娃兒吃。再說了,也許他們家當時再沒有白饃了呢!’。爹說過的這些話,我到現在了還記得清清楚楚的。想一想啊,這做人就應該是‘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呢!就拿咱這對門兒和隔壁的兩家來說吧,他們都是居家過日子的人了,即便是有能力幫助梁爺爺和梁奶奶醫(yī)治傷痛,也不可能有精力就像咱們這樣護理兩位老人家啊!”
耿英想一想也對,從此以后,就不再老是瞧著那幾個鄰里人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