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交替日追月,四季輪回年復年;尚文堪挑大梁時,尚武遙途送父歸。)
晝夜交替日追月,四季輪回年復年,耿老爹原定的返家時間轉眼之間就快要到了。那一年的八月十五夜,這個江南小鎮(zhèn)上少見的晴朗。耿老爹與李長善夫婦、大義子尚文一家和小義子尚武坐在李家寬敞的院子里賞月聊天兒。這里賞月的習俗與老家“三六九鎮(zhèn)”上差不太多,只是沒有拜月啦、許愿啦什么的那一套或簡單、或復雜的程序而已。
今年,李家三十多畝土地上的收成非常好,豬和羊的出欄率也比以往幾年都高出不少,雞鴨的數(shù)量更是增加了很多,所以全家人的心情都很舒暢,耿老爹自己也很感欣慰。而更讓他高興的是,大義子李尚文在自己的精心培養(yǎng)下,已經完全具備了挑起李家這一副重擔的能力。近在咫尺的尚英夫婦也經常過來看望爹娘,若是家里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總不會忘了伸手幫忙。
在輕松愉快的聊天兒中,耿老爹談到了自己準備在當年冬天歸家的打算。李長善夫婦雖然不便再挽留了,但非常希望耿老爹能等到過了大年以后再走??粗H兄弟一般的李長善懇求的目光,想到自己這七年多以來不尋常的經歷,而且此次與李家人,尤其是病體沉重的李大哥這一別,無疑就是永別了,耿老爹的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兒,于是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李家人的請求。大家當即商定,就在正月初三那天動身,并且由尚武趕上一掛騾車一路護送回去。
在家里養(yǎng)著的那兩頭大騾子當中,棕色大騾的腳力更好一些,于是尚文決定讓它辛苦一趟。因此,之后的草料伺候也就更加精心,直養(yǎng)得膘肥體壯精神抖擻的。
與此同時,一家人也開始商量著給耿老爹準備返家時攜帶的一應物品。
李家的長媳為義公爹精心釀制了很多新米酒。李家女兒尚英為義父縫制了兩套新衣,做了兩雙新鞋新襪;臨走之前,還打了幾十斤香噴噴的月餅……
李長善夫婦和長子尚文商議,他們必須得給大恩人耿老爹帶一些紋銀回去。他們也深知,李家的家底兒幾何耿老爹是再清楚不過的。以往,李家在這個江南小鎮(zhèn)上還是比較殷實的。這幾年,雖說李長善成了一個下不了地,干不了活兒的廢人了,但在耿老爹的精心操持下,李家這幾年雖然娶媳婦嫁閨女的,但其家底兒還是有增無減的。
話又說回來,李家畢竟是一個莊戶人家。他們的心里很清楚,憑著耿老爹的為人,如果給得多了,他肯定是不會接受的。于是,商議之后一致決定給耿老爹帶一仟兩紋銀回去。但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當李長善把這個想法告訴耿老爹時,他竟然一口拒絕了,并且說:“尚文以后操持這個家不容易,這往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你們只給我?guī)蟽纱拥痉N回去就行了。我老家有肥沃的水田,但我們那里沒有水稻。我還能干得動呢,這就回老家種水稻去!”
看到耿老爹實在不愿意接受這區(qū)區(qū)一仟兩紋銀,李長善就吩咐尚文把這些紋銀全部兌換成金條。他說:“兌換成金條以后就好帶了。然后你再去買個應手的小皮箱,讓尚武放他的隨身衣物和這些金條。等他把你們的義父送到家里以后,再讓他設法把金條留下。說什么也得把這些錢給他,要不我們會心不安?。 ?p> 次日早飯后,尚文早早地就帶上一仟兩紋銀趕著騾車趕赴縣城去了。進了縣城后,他先去皮革行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硬殼皮箱,然后直接去了金銀兌換行。兌換妥當后,他又去了禮品店。善良的尚文想給慈愛的義父挑選一樣兒滿意適用的禮品帶回去。經過細心比較之后,他買了一個質量相當不錯的漂亮褡褳。最后,尚文又轉到糧油市場上,精心挑選了一大袋兒飽滿的蓮籽。
回家后,尚文對爹娘說:“這個褡褳送給義父用吧!另外,我還買了一大袋兒蓮籽,也給義父帶上吧。記得義父以前曾經和我說過,這東西北方沒有呢!”
李長善夫婦見大兒子考慮得如此周到,甚是高興。
臨走的前夜,李長善夫婦把尚武叫到跟前,吩咐尚文取來新買的硬殼小皮箱。李妻取出來那些用一仟兩紋銀兌換成的金條,用厚布包了重新放進小皮箱內。
李長善對尚文說:“你義父說什么也不要任何酬謝,但咱們卻不可以沒有這個心意??!爹原本是想給他帶一仟兩紋銀的,但他死活不帶,你哥哥就將銀子兌換成了這些金條,這樣方便你帶。你記著,返家之前一定要設法給你義父留下?。 ?p> 尚武點頭答應,說:“請爹娘和哥哥放心,我一定把這些金條給義父留下!”
然后,李妻又將尚武的一應衣物疊好了放在小皮箱內,吩咐他說:“你和義父沿途入住客棧時,可一定要切記著隨身帶上皮箱啊!”
尚武再次點頭答應。
正月初三一早,尚英一家人也過來了。大家懷著難舍的心情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離別飯菜,共同舉杯為未來的日子祝?!?p> 飯后,尚文將那掛臨時裝了一個簡易竹席車棚的騾車套好了,妹夫幫著他將四大袋大米、一大袋蓮籽、兩大袋稻種,以及米酒、月餅、衣物等等全部裝到車上放好。尚武也將硬殼皮箱提出來放到車上。
李妻推著坐在輪椅上的丈夫緩步送到大門口來。李長善眼含熱淚聲音哽咽地說:“好兄弟啊,謝你的話大哥我就不說了,只是,你,你這回去……”
耿老爹完全明白李長善心里想的,但說不出來的那些話的意思,也含著熱淚彎腰扶著這位善良大哥的肩膀,輕輕地說:“大哥你放心,我能挺得住,娃兒們他娘也很堅強……”
李妻的眼淚早已流下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耿老爹直起身來,給李妻深深施禮,含著熱淚說:“大嫂啊,你也不要再為我和你們的弟妹難過了,這都是天意,天意難違??!”
尚文夫婦拉著已經學會走路的兒子,尚英夫婦抱著女兒,都眼含熱淚來拜別義父……
耿老爹將四個人一一扶起來,再分別親親他們的娃兒,哽咽著說:“娃兒啊,爺爺會想你!姥爺會想你!”
看著大家難分難舍的樣子,棕色大騾意味深長地“嗬兒嗬兒”仰頭長嘯起來。
李長善艱難地擺擺手,有點兒沙啞地對尚武說:“武兒,過來扶你義父上車吧!路途遙遠,你可要多加小心?。 ?p> 大家流著眼淚揮手道別,互致保重……
尚武穩(wěn)穩(wěn)地坐在駕車位置上,長鞭一甩:“駕—”
棕色大騾駕起大平車,一路向著西北方向的鄱陽湖疾行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