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我不用她知道，我就想對她好

　　人間四月天，野草探出綠芽，小河流水淙淙。

　　她坐在大青石上，聚精會神的閱覽報紙，牛在旁邊啃著小草。

　　等到她看的眼睛累了，也差不多了解到這個年代的文風(fēng)。

　　把報紙攤在臉上，閉目曬著太陽，過會兒翻個身，曬另一面。

　　這個年頭掙錢的路子不多，給報社投稿算是一條既安穩(wěn)又能揚名的法子，適合她這條慣愛擺爛的咸魚。

　　但她還要再好好斟酌些用詞才敢落筆，免得觸了忌諱。

　　這一閑下來，就有一丟丟擔(dān)心漂亮小哥哥與豬的相處。

　　于是，她就騎著牛過去打了個招呼。

　　只見，窩棚里兩頭半大的豬仔已經(jīng)吃飽了，正在補回籠覺，而豬圈干干凈凈，連豬屎都收在門口的大桶里。

　　“這也太利索了吧？”

　　“還行吧……”晏銜哪里敢說，他用了幾條豆根糖，就換來幾個小孩的勞動？

　　都是之前買給小姑娘吃的豆根糖，但現(xiàn)在放硬了，正好用來打發(fā)小孩兒。

　　郁蔥見他活都干利索了，提前給小哥哥記下十工分，讓人回去歇著，下午再過來上工。

　　她還要騎著牛，去看看地里的情況，若是“護國長公主”鬧騰，她正好就拿這位樹威風(fēng)。

　　眼下正是春播春種的關(guān)鍵時期，收成關(guān)系到大隊上的每一戶每一人，可不能因為幾顆老鼠屎就糟蹋了。

　　晏銜倒是想跟著小姑娘，但他也擔(dān)心二人太過親近影響了姑娘家名聲。

　　想到這里他邁著不舍的步伐離開，中間回頭數(shù)次，卻只看到她騎在牛背上逐漸縮小的背影……

　　今個天氣晴好，田間地頭一片忙碌，都在農(nóng)田春耕生產(chǎn)。

　　有的人在旋耕土地，有的人忙著育秧，有的人用農(nóng)具在水田里平整苗床……

　　郁蔥滿意的點點小腦袋。

　　好一副欣欣向榮的田園耕種圖。

　　眾人揮汗如雨，遠遠地瞟見新鮮出爐的記分員，悠哉悠哉的騎在牛背上。

　　那牛明明平常挺有脾氣的，橫的連牛車都不讓套，這會兒卻走的慢慢悠悠，還搖著小尾巴。

　　怎么感覺那頭倔牛在討好傻妞？

　　楊金葉正在磨洋工，一看傻妞看過來，她脖頸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跳著。

　　小賤人！

　　郁蔥停在楊金葉和那幾個刺頭兒的地頭，特意盯了楊金葉好一會兒。

　　這些人以楊金葉為首，大都和楊大隊長沾親帶故，在大隊上那都是掛號的皇親國戚。

　　別看她不懂這些農(nóng)活里的門道，但她是微表情管理大師。

　　就這樣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不動聲色的盯著。

　　郁蔥兢兢業(yè)業(yè)的監(jiān)了會兒工，就騎著牛慢悠悠的離開了。

　　楊金葉等人本以為他們這種磨洋工很有技巧，不是莊稼老手根本看不出來，可眼下卻心里直打鼓。

　　開始竊竊私語。

　　商量了好一會，楊金葉還是決定暫時先不偷懶了。

　　她兒子的大學(xué)推薦名額已經(jīng)十拿九穩(wěn)，可給傻妞撐腰的晏銜，也是準大學(xué)生，且還是公社領(lǐng)導(dǎo)親自推薦，比她兒子腰板可硬多了。

　　心中有所忌憚，行事上就畏手畏腳。

　　她這當(dāng)娘的為了兒子，可是操碎了心。

　　本家人看“護國長公主”都生生的忍了，尋思著這兩天楊國祥忙不過來，根本照應(yīng)不到他們自家人，便也跟著勤勞起來。

　　另一頭，郁蔥在蘆葦蕩的邊上發(fā)現(xiàn)一小片蘑菇。

　　她把破舊的外罩衣脫下，鋪在地上，開始吭哧吭哧采蘑菇，野菜也不放過。

　　她忽然找到了勞動的快樂，直到外罩衣都包裹不下，她才停手。

　　等回來時，把掛在牛牛尾巴上的屎兜子，都攢在曬谷場的筐子里。

　　洗干凈手，看了眼手腕上的小金表，馬上就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再次爬上牛背，小手拍了拍牛臀，催促起來，道“牛牛，走起！”

　　“哞……”牛牛不大喜歡新名字，可為了那口甜味紅薯，硬著頭皮哄著她。

　　知青點很安靜，知青們?yōu)榱斯?jié)省時間和體力，中午都帶著干糧在地頭吃。

　　郁蔥擔(dān)心有人使壞偷牛，細心的把牛牛拴在院里面。

　　不經(jīng)意瞧見院子角落停著一輛飛鴿自行車。

　　她記得楊國祥的二八大杠是鳳凰牌，買的話需要自行車票加一百八十塊錢，還要有份額，不然有錢也買不到。

　　而這輛是哏都產(chǎn)的飛鴿牌自行車，她在百貨大樓特意看過，賣一百四十二塊。

　　她第一感覺來人有身份，卻很低調(diào)。

　　郁蔥心思一動，把腳步放輕，就聽到東院晏銜的屋里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這個大學(xué)推薦名額真要白白送給傻妞？”

　　“她不叫傻妞，姓郁郁蔥蔥的郁，名郁郁蔥蔥的蔥?！?p>　　“這姑娘名字挺綠的……”

　　“她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p>　　“那這個好姑娘知道有你這樣的傻子心悅她嗎？”

　　“我不用她知道，我就想對她好?！?p>　　墻角，郁蔥往前邁的小腳丫再也不敢往前走，眸底多了一縷復(fù)雜，似是憂傷與心疼。

　　漂亮的鄰家小哥哥居然真的稀罕她……

　　她是預(yù)言家嗎？

　　稀罕到連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的推薦名額都要給她？

　　這可是知青點女神徐紅霞寧愿舍棄自尊、出賣肉體，也要得到的大學(xué)名額?。?p>　　若不是她提前回來，小哥哥是不是都不打算透露出一點口風(fēng)？

　　如今高考還沒恢復(fù)，知青極難回城。

　　大學(xué)出來就包分配，還大多都是干部崗位。

　　是以，工農(nóng)兵大學(xué)就是知青們最體面的出路。

　　可是，這么珍貴的前途，小哥哥竟然傻傻的要送給她？

　　他就甘心永遠當(dāng)個下鄉(xiāng)知青？

　　他就不怕日后她上了大學(xué)，找到好工作，遇見條件更好的男人，就把他給忘了？

　　她是個特別會善于分析利弊的人，凡事總是在權(quán)衡利弊。

　　可這一刻，她卻紅了眼眶，忍不住想要沉溺在他的溫柔之中。

　　他性格明明那么冷的人，為人著想起來卻如夏日陽光炙熱坦誠？

　　暖的人想哭。

　　一時間，心頭百感交集。

　　她也鬧不清自己的心意。

　　感動不是愛情，她不能被一時沖動就許下什么承諾，日后害人害己。

　　可又舍不得，她不想辜負他的一片真心。

　　失去父母后，她就再沒有感受過這種純粹的溫暖了。

　　溫柔撩人心懷，不由得貪戀。

　　她要冷靜，要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