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舊時門前
葉明澤嘴唇囁嚅了兩下：“不是……”
葉初棠訝然：“你們搬家了？”
旋即，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了然一笑：“哦對，二叔現(xiàn)在升了官，府邸自然也要換的。只是不知你們現(xiàn)在是住在何處？”
葉明澤額頭冷汗直冒，那幾個字卡在喉間，怎么都說不出。
好一會兒，他才艱難說道：“在、在柳彎巷……”
葉璟言聞言抬頭，驚訝又欣喜：“這么說，豈不是和我們家在同一條街上？那敢情好，以后咱們再見就方便多了?！?p> 葉明澤咽了口唾沫，不知該如何往下接。
他沖著一旁的小廝瘋狂使眼色：“你、你先回去！跟父親母親回稟，就說、就說——堂姐他們回京了！”
隨身小廝沒見過葉初棠幾人，雖然瞧著自家主子這反應(yīng)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問，立刻應(yīng)聲：“是！”
然而他剛剛轉(zhuǎn)身要走，就聽身后清潤干凈的女子聲音傳來。
“明澤，這么著急干什么？”
葉初棠唇角噙著一抹極淡的笑意，溫聲道：“我們這一路風(fēng)塵仆仆，哪兒有不整衣梳洗好，就直接派個小廝回去通傳長輩的道理？不知道的，還當(dāng)我葉家沒有教養(yǎng)，不懂規(guī)矩?！?p> 葉明澤頓時覺得一耳光狠狠打在了自己臉上。
她這話，不就是在說他狗屁不通，不懂禮數(shù)嗎?。?p> 小廝回頭，面露遲疑。
看樣子，這女子真是葉家人，論起輩分，自家主子還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堂姐”，那這到底是聽誰的？
葉明澤勉強(qiáng)笑道：“我這不也是想讓家里人早些知道你們回來的消息，一起高興嗎？我——”
葉初棠云淡風(fēng)輕打斷他的話，“三年都過了，不差這一時半刻。”
分明她語調(diào)平靜溫和，甚至眉眼溫潤，還帶著幾分笑意，可這話一出，卻莫名帶著股令人無法違逆的氣勢。
葉明澤垂在身側(cè)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心亂如麻。
他抿唇看向葉初棠，一時間竟覺得無比陌生。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記憶里那個體弱多病柔弱安靜的堂姐，眉眼間褪去了曾經(jīng)的青澀與柔怯，取而代之的，是如靜水深潭般波瀾不驚的從容內(nèi)斂。
五官模樣分明是熟悉的，可這一身風(fēng)華氣度，卻又與從前判若兩人。
若說從前的葉初棠是蒙了塵的明珠，美則美矣，卻因那份軟怯安靜顯得十分不起眼。
那現(xiàn)在的葉初棠，就像是洗凈了鉛華，逐漸綻放出了屬于她的璀璨華光，令人難以忽視。
葉明澤只得壓下心中悶燥，讓小廝回來，在一旁等著葉初棠幾人用膳。
這一幕場景實在是稀奇至極，引來周圍不少人的關(guān)注。
不時有人竊竊私語。
“那女子竟是葉明澤的堂姐？他家里什么時候多了這樣一門親戚？”
“許是老家來攀親的？畢竟葉大人現(xiàn)在可是飛黃騰達(dá)了！”
“看著也不太像啊……尋常人家能養(yǎng)出這樣的姑娘來？且就算不說她，旁邊那兩個少公子也都是各有氣度，連那小娃娃也是懂事乖巧，在這樣的地方也大大方方，毫不露怯，這可不像是普通出身啊……”
“等等！我想起來了！葉大人從前是有位兄長，也在京為官，而且當(dāng)時好像比他官職更高！好像、好像是叫……葉錚？”
“對對！沒錯！我也記得這位！當(dāng)年那位葉錚大人可是年少有為，前途無量！都說他很有可能會提任最年輕的刑部侍郎，可惜后來觸怒龍顏，被貶出京去了，沒多久就聽說在路上出了意外，一家子都沒了！沒想到——他的幾個血脈竟都還活著？”
進(jìn)出攬月樓的人大多非富即貴，就算對葉錚這個名字不甚熟悉，也都知道差一點晉升為刑部侍郎意味著什么。
更何況，這人與如今風(fēng)頭正盛的葉恒，還是親兄弟。
一時間眾人看向葉初棠幾人的目光都產(chǎn)生了微妙的變化。
不知是誰低聲：“可惜了，父兄不在，一個柔弱女子，帶著幾個年幼的弟妹，又能如何？”
……
葉初棠對四周的打量和議論視若無睹，慢條斯理吃完了這頓飯。
旁邊的葉明澤已經(jīng)等得火急火燎，卻又不敢催，好不容易等葉初棠他們都吃完了，就迫不及待問道：“現(xiàn)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吧？我這就讓人去找輛馬車過來！”
葉初棠用帕子擦了擦小五的嘴角，將她抱入懷中，這才回頭笑著婉拒。
“多謝，不過不用了，我們外面有馬車。另外既然都住柳彎巷，那你就和我們一起回去，正好也省了麻煩，如何？”
葉明澤心里十分抗拒，正想著如何拒絕，就見葉璟言喊了小二過來結(jié)賬。
他立刻道：“這頓飯我來請吧！”
葉璟言遲疑地看向葉初棠，葉初棠搖搖頭，正要拒絕，葉明澤又道：“哎——堂姐，你們好不容易回來，這頓飯怎么還能讓你們掏錢呢？這攬月樓我常來，記在我賬上就行！”
提到錢，葉明澤的底氣似乎又回來了一點。
方才沒太注意，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葉初棠幾人的衣著打扮都很簡單。
也是，沒了爹娘庇佑，他們這幾年的日子不知道過得多么窮酸辛苦！
這讓葉明澤心里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優(yōu)越感，連帶著之前看到葉初棠幾人的驚懼悶燥都消散不少。
是啊！
不就是幾個無依無靠的破落戶嗎，有什么好怕的！？
葉明澤又補(bǔ)充道：“你們有所不知，這攬月樓如今漲價了，一頓飯下去得不少錢?！?p> 言下之意，葉初棠他們付不起。
葉初棠眼睫微動，似是沒聽出來他的陰陽怪氣，笑著應(yīng)了：“那就謝謝了?！?p> 葉璟言當(dāng)即收起根本沒打開的荷包，也沖著葉明澤道謝：“堂哥太客氣了，真是多謝?！?p> “嗝~”
窩在葉初棠懷里的小五突然打了個飽嗝，肉乎乎的小臉上閃過一抹憂傷。
——早說呀！她就多點幾道菜了！
……
一刻鐘后，馬車拐入柳彎巷，停在一處府邸前。
門前兩座石獅，恢宏大氣，門牌匾上的金字筆力遒勁：葉府。
葉雲(yún)風(fēng)看著這熟悉的大門，壓抑許久的心情澎湃起來，回頭興沖沖喊道：“阿姐！咱們到家了！”
他說著，徑直跳下馬車，便要過去。
然而就在此時，緊閉的大門卻忽然被人從里面打開。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從中探出頭來。
葉雲(yún)風(fēng)猛然停在原地，錯愕萬分——他們家怎么有陌生人？
下一刻，他便聽到那人沖著他身后的葉明澤急急喊道：“哎呦喂！二少爺！您怎么才回來?。±蠣敹嫉攘四雮€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