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人微微嘆了口氣,開口談起往事。邀月臺上的風(fēng)聲如泣如訴,不帶流連。
沐宸說,他自幼便是被父母遺棄在路邊的孤兒,十歲那年因為忍不住饑餓,偷了街邊賣的饅頭結(jié)果被人打的半死。后來人販子丟給那人幾個銅板,收留了他。與其說留住,不如說困住,見他是男孩,人販子便想干脆收著去賣個好價錢。
偏離帝都的水鄉(xiāng)小鎮(zhèn),在街上公開賣孩子,大家已是見怪不怪。他始終記得那天是盛夏的艷陽天,酷暑難耐。刺眼的陽光迫使他微微瞇起眼睛,冷漠看著人來人往。一位衣著濃艷,打扮妖冶的中年婦人停下了腳步?!皢眩@小哥長得倒著實俊俏!”邊說邊用涂滿蔻丹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湊過來仔細(xì)看著?!斑@孩子才十歲,買回您那里好好培養(yǎng),以后一定能幫您發(fā)財?!比素湷吨δ槪瑢D人哄道,這女人是妓院老鴇,偶爾會搜羅有姿色的男孩子,給有斷袖癖的客人把玩,若被她挑去,定能給個好價錢。
見他們兩人攀談起來,行人紛紛駐足圍觀。不想這時,人群外擠進個明眸皓齒的小女孩,看見這場面,心底也知道是人販在賣孩子。大眼睛直直地望著那毫無懼色的男孩,渾身傷痕累累,這些天定是吃了不少苦。
“十兩就十兩,成交?!比素満屠哮d互相拉扯一會,終于在價錢上達(dá)成共識。在他快要被婦人帶走時,一個怯懦稚氣的聲音,響了起來。“別…帶他走。”女孩知道那是老鴇買下了他,卻尚且不知道妓院要他何用,在自己小小的意識里只知道,如果他去了那里,一定沒有好結(jié)果。
從始至終平靜看著眾人的他,臉上突然流露出一絲驚訝,扭過頭看著說話的女孩。倒是人販見有人出來攪自己的生意,有些懊惱,先開了口說話?!靶∶妹茫瑳]事別在這瞎搗亂。”
火辣的太陽直射的,讓在場所有人都有煩躁,他正視著這個臉通紅的女孩,沉如墨的眸子如同深淵里落進石子般微微起了波瀾。
“我要買下他?!迸浩痤^,語氣肯定地說。這話把周圍的人,都逗樂了,人販也笑的直不起腰,被眾人起哄著承諾道。“好,你要是能拿出十兩銀子,我也不管什么先來后到,直接把他給你?!?p> 看這女孩衣著樸素,實在不像是能掏出十兩銀子的人。他不顧被陽光刺痛的雙眼,認(rèn)真抬眼看著這個尚且比自己年幼的女孩,竟然奢求著此時老天可以創(chuàng)造出奇跡。
女孩從里衣內(nèi)掏出塊用紅線掛著的銀鎖,正面刻著“長命”二字,質(zhì)地溫潤,一看就是上品。那人販看的咂舌,這一塊長命鎖可遠(yuǎn)遠(yuǎn)不止十兩銀子啊!忙不迭的接連說著“成交,成交!”捧著鎖就跑遠(yuǎn)了。
看好戲的人群,也漸漸散開去。女孩笑靨如花的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小小的手掌。
“跟我回家吧!”將近黃昏,突然一縷夏日的暖風(fēng)溫柔撫過他的面,帶來些許涼意。
那日,女孩懇求了爹娘很久,才被允許去鎮(zhèn)上玩。之后,帶著他,翻越了一個山頭才到自己的家。是靠山的小村子,并不富裕,卻人丁興旺。爹爹是靠打獵為生,而娘親經(jīng)??棽紒硌a貼家用,生活很是拮據(jù)。當(dāng)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用長命鎖買了一個男孩回來之后,娘親拿著搟面杖攆她跑遍了整個村子卻始終不忍心下手。
后來沐宸才知道,這塊女孩貼身帶著的長命鎖是傳家寶,也是家里唯一值錢的東西。
從那以后,他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家,江南水鄉(xiāng)深處的一個僻靜山村。屬于自己的名字,葉安。屬于自己的妹妹,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