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她是想告訴我什么?
宋君君聞言回頭,剛好看見她抬頭仰望著稀薄的月光,嘴邊浮現(xiàn)起滿足的笑容,就連臉頰上掛著的渾濁的淚珠,也都折射著微弱的光點。
“太子妃……您沒事吧?”慎孤見宋君君站定發(fā)愣,便迎了上去,問道。
宋君君雖心中疑惑葉晚鳶所說的話,但仍舊搖了搖頭,斂了裙擺走出監(jiān)牢。
只當這是葉晚鳶臨死前的一點兒自我安慰吧,宋君君便不愿去想了,她折騰一整天,早就餓壞了,于是,出了大理寺,她便徑直回了宋府。
宋府一早就收到太子派人傳來的話,說是宋君君被葉氏灌了啞藥,暫時說不了話了。
宋家爹娘和宋煦明都擔心壞了,在家中左等不回、右等不回,正要派人去東宮接人,宋君君卻推了大門,自己回來了。
宋夫人就站在客廳的檐下,看到了宋君君,一個箭步就沖上前去,將宋君君摟進懷中,未曾開言,已是淚落千行。
大哭了幾聲,宋夫人這才一面緊摟著宋君君,一面期期艾艾地嚷道:
“殺千刀的葉家,可讓咱們君君受罪了,現(xiàn)在能說話嗎我的心肝兒……”
宋夫人手勁兒大,宋君君被娘親箍得喘不過氣來,又不能說話,可揮手宋夫人光顧著哭嚎了,半分也察覺不到。宋君君憋得都開始發(fā)昏了,所幸宋老爹和宋煦明已經(jīng)飛奔過來拉開宋夫人了。
宋君君退后幾步,驟然得以喘息,連忙扶住一旁的文鑫,又連連向宋夫人擺擺手,示意自己并無大礙。
“你急什么呢?太子殿下方才都不是派人說了嗎?啞藥、只是啞藥,休息個兩三天便沒事了……你勁兒這么大,別回頭君君沒給藥死,倒給你抱死了……”宋老爹粗魯?shù)靥嫠畏蛉瞬林蹨I,卻故意別過頭去,抹了抹自己的眼淚。
“呸呸呸!”宋夫人朝著宋老爹的臉連啐了幾下,“你這臭嘴!什么死不死的?!胡說八道什么呢!明日便是上元,咱們一家都要平平安安的!”
宋夫人說著,又拉過煦明和宋君君的手,還把文鑫的小手也拉了過來。
宋君君說不了話,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又看向宋煦明尋求幫助。
到底還是一起長大的堂哥懂她呀。
宋君君只一個眼神,宋煦明便心領神會,向宋夫人解釋道:
“伯母,太子那邊已經(jīng)讓御醫(yī)令看過了,沒有大礙的。藥勁兒過了,也就一兩天的功夫罷了!君君過兩天便能好的!”
宋君君聽了重重地點頭,又給得瑟的宋煦明投去贊許的目光。
“御醫(yī)令?那得是最好的大夫了吧?”宋夫人喃喃,也漸漸放下心來。
“自然是了?!彼戊忝鲾v扶著宋夫人,又道。
“大夫都看了,沒事兒的!太子說沒事那便沒事!”宋老爹又安慰道。
宋夫人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這才放下心來,有功夫問宋君君餓不餓了。
宋君君又是一陣瘋狂點頭。
東宮什么都好,就是太子飯量太小,宋君君方才在那兒坐了也有一會兒了,只見好茶,卻無好茶點。墊吧墊吧的機會都沒有。
太子忙前忙后,光顧著給她上藥了。
還是在家好呀。宋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宋君君想吃什么點心,宋夫人都能給做出來。
宋家也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她甚至還能躺在床上吃。
過去十幾年,宋君君都是這么愉快地過著日子的。
吃飽喝足,又被宋夫人硬逼著灌下整整一碗胖大海泡的水,宋君君終于有精力、有空閑,坐下來好好盤算盤算她那至今還沒有頭緒的“滿足太師的愿望”的任務了。
對于宋君君來說,這個任務簡直比終極任務還要棘手。
畢竟,終極任務太子都已經(jīng)答應還錢了,什么時候還夠十萬兩黃金,那是時間問題。太子妃的俸祿不少,宋君君攢著攢著,也能盡快累積到十萬兩。
可是太師的這個任務,宋君君實在不知從何處下手。
太師的心愿太大了,幾千年都恐怕難以實現(xiàn)??克患褐?,恐怕還得向天再借五千年才能完成10%吧?
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太師改個愿望。
海晏河清,國泰民安,談何容易。太師看上去像個好人,可好人也是人啊,總得有七情六欲吧?
海晏河清的人間宋君君送不了,但這人間的東西,她就可以盡量送了。
世間珍寶千千萬,總有那么一個兩個,是太師想要卻沒有的。除了珍寶,世間美人也千千萬,總有那么一個,是太師歆慕許久的。
難道,太師說出口的愿望,不是真實的愿望?可該如何讓太師說出真實的愿望呢?
宋君君又犯了難。
她每次見到太師,幾乎都會問上一句:“太師,你的夢想是什么?”
可是,太師每次回答都是大差不差的。就像是背好的答案一般。
他活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圣人,可這怎么可能呢?這世間哪有圣人?
宋君君越想越郁悶,越想越煩亂,不知怎地,竟就這般睡過去了。
窗外月光明亮,從虛掩著的窗戶罅隙中擠了進來。正是佳人好夢時……
夢里,宋君君身后是堆成小山的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兩黃金,身前是笑得如春風過境般的梁君復。
他將手中的金元寶放到宋君君的手掌心,語調柔和,攝人心魂。
“君君,這是最后那十兩黃金。你我的交易,可算是兩清了?”
宋君君是笑得見牙不見眼,頭點得像是小雞啄米一般。
“清了、清了,兩清了!”
這時,又一個聲音響起:
“宋小姐,你一直追問的我的夢想,現(xiàn)在也有了……”
宋君君一扭頭,太師從金山邊走過來,還是那副如山中葉上晶瑩雪的模樣,君子如玉。
“是什么?你盡管說,我努力做!”宋君君奔到太師跟前。
“我就要到而立之年了,可太師府卻仍無一可心的女子打理家事。這你是知道的。如今安華表妹雖在府上代理,可她遲早是要嫁作人婦的……”
“你需要一個女人?”宋君君接過太師的話頭。
話音剛落,卻見太師舒展眉頭,滿面笑容,連連稱是。
“你若是能給我尋一佳人,與我這才子相配,那么我的夢想,豈不是實現(xiàn)了?你的任務,豈不是完成了?”
不就是想要個佳人嗎?天下佳人千千萬,您的條件也不差,這任務,自然好做!
宋君君欣喜若狂,又追問道:
“您且說說,您想要什么樣的?我立馬去辦!保管您滿意!到時候結婚我能不能做主桌?”
太師點點頭,笑而不語,手中折扇“啪”地合上,朝右上角的天空指去。
宋君君順著太師的視線往右上角一看,只見那藍天中出現(xiàn)了何阿寶的模樣。
“這不鬧呢?她都看破紅塵出家了!人家現(xiàn)在是凈慧師太,師太!師太這個詞和您這太師,雖然字都一樣,但是位置錯了、這不搭呀……”
宋君君笑道。說著說著,她忽然間反應過來一件事兒:
何阿寶,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她還親眼看到了何阿寶的尸體呢!
大正月的,夢見死去的人,多少有些驚悚了。
宋君君頓覺一陣涼意,禁不住閉著眼打了個冷顫。待睜眼再看時,她仍然躺在床上,只是被子不知何時被她踹掉了,窗子不知何時被風吹開了,她被清晨的冷風吹醒了。
“……是個夢啊……我說呢……”宋君君嘟囔著??蛇@一開口,乍一下連她自己都驚到了。
她的聲音恢復了一些,但粗糲沙啞,總覺得嗓子上還是有些木木的。
這與昨日御醫(yī)說的一致。她會慢慢恢復,初時聲音沙啞,過幾天休息好便無大礙了。
宋君君倒是不擔心嗓子,她只擔心噩夢成真——這夢也許是個征兆。
宋君君想,太師他別是真的喜歡一個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吧?那這愿望,改了跟沒改又有什么區(qū)別的。
宋君君嘆著氣,起身去關窗,卻無意間看到了那本她從普照寺何阿寶住的禪房里撿回來的佛經(jīng)。
這佛經(jīng)本是何阿寶打算在上元節(jié)贈給她的。今天就是上元節(jié)了,可何阿寶的墳頭草都已經(jīng)開始發(fā)芽了吧。
“唉……真是‘不知道意外與明天哪一個先來’……”宋君君搖了搖頭,倍感唏噓。
她將那佛經(jīng)放到床頭的書架上,可沒放穩(wěn),那本佛經(jīng)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宋君君彎腰去撿,卻在那隨機翻開的佛經(jīng)上看見了奇怪的字跡:
一整面的字跡都是秀氣精美的,可偏偏這頁面靠近中縫的地方,卻在原有的簪花小楷上,蘸著濃墨大喇喇地寫了個字。
字跡匆忙而倉促,比小楷大了整整一圈。看上去寫得格外匆忙,甚至,都粘連到左面的紙上了,只是依稀能分辨,是個“心”字。
這完全不符合何阿寶的習慣。
宋君君瞬間清醒,回籠覺都不想睡了,仔細翻找著佛經(jīng),以期再找到一個正常的“心”字與之比對。
這不找不知道,一找卻滿是意外。
正本佛經(jīng),就在中間十來頁間,留下了幾個完全不同于其他字的字跡。
“死”、“心”、“葉”、“吳”。
每個字都是一樣的匆忙,比其他字跡大一些,粘連著另一頁紙。每一個字都像是倉促寫下,甚至,都來不及等待墨跡干涸,便翻了兩頁去寫下一個字。
最后一個“吳”字,最后一筆并未落下。
更吊詭的是,這些字從字跡來看,似乎就是何阿寶寫下的。
“……她想告訴我什么呢?難不成這是她臨死前寫下的?”宋君君捧著佛經(jīng),雙手有些發(fā)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