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來的送嫁隊伍,第二日風風火火的敲著羅打著鼓,進了南陽城。
來前,蘇錦意交代過了動靜要大,排場要足。她要路過的街坊鄰里都知道,他木家娶的是蘇家姑娘。
蘇錦意在落門前回到住所,將衣服換回來。桂橘也交代了那些藏著的刺客處理干凈了,身上倒是翻出了楊家的令牌。
果然,蘇錦意遇刺和楊家脫不了干系。她讓桂橘先把令牌好好收著,日后算賬。
現(xiàn)下蘇錦意在花轎內(nèi)瞇著眼,想到以前。
母親李婉兒當朝長公主,父親蘇護一生戎馬,兄長蘇昊三品將軍。她父親常年征戰(zhàn)在外,從小便將她帶在身邊習武,練兵。母親李婉兒開布莊,賣首飾,做些經(jīng)商的買賣。
直到她十三歲那年,天變了。楊家求皇帝賜婚折子遞上,請皇上定下楊卿之與蘇錦意的婚事。朝堂之上折子一封封皆是如此,蘇錦意覺著自己的婚姻,由不得家人或者自己做主。
蘇錦意回了京城,她就像受了沉重的打擊一樣,她生一場病很久都沒好。直到中秋那夜,楊卿之與與金朝公主在營帳內(nèi),被司南域等人滅口。這個荒唐的婚事,也就做罷了。
蘇錦意病好后,被母親李婉兒扣留在府中,不讓她再去沙場。后來她才明白,只有她收斂,她的婚事在皇帝手中才有回旋的余地。
活在這種環(huán)境下,蘇錦意便磨了她的戾氣,時時安分守己的學著規(guī)矩,識時務知進退。她得裝著病,在皇帝和官宦女眷面前,小心翼翼的周旋。然后等著皇帝,等著那張懸著的婚姻。母親李婉兒從三年前便給蘇錦意籌劃,她見了太多的公子,最后落在山南木府,木增。
蘇護和李婉兒想給蘇錦意一個安穩(wěn)的人生,哪怕遠些不能承歡膝下。他們也再所不惜。如果她所嫁的人,不能與她相敬如賓一生,倒不如來日一紙休書,各自安好。
今日的天氣晴空萬里,溫度也回暖些讓人覺著舒坦。
轎子落下在木府正門前,蘇錦意被動靜給驚醒了,纖細的指尖揉了揉太陽穴。
蘇錦意掀了腳車簾,她悄悄的小心翼翼的觀察著。
木府的宅邸建筑又北方格局古樸粗狂,又有南方的流風余韻,府門坐西向東,有種“迎旭日而得木氣”的意思。光,照在木府的牌匾上熠熠生輝,那靛藍如夢如幻。
轎外頭,木府大人木霆及木家家眷,跪在府外聽著太監(jiān)宣讀圣旨。
“太監(jiān)”有模有樣的掐著嗓子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蘇將軍之女蘇錦意秀外慧中,善解人意,知書達禮。木府長子木增正直坦蕩,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兩人八字相宜,為其定姻緣,于,大慶三十五年三月十五日成婚?!?p> 聽著圣旨上的溜須拍馬,轎子里的蘇錦意嘴角微扯。估計這寫圣旨的,專挑好詞來拍馬屁。
而木府跪著的人群中,獨獨少了新郎官木增。木霆接過太監(jiān)手里的的圣旨,說著恭維的話。
木府的孩子們,跪在地上無聊。木睿湊到木蘭身側,他覺著奇怪道:“木蘭,你哥木增跑哪里去了?”
以往木增可是最守規(guī)矩的,每逢隆重的場合,他都得恭敬有禮站在木霆身側。怎么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木蘭翻了白眼道:“他在酒樓?!?p> 木蘭昨晚去私塾,她回來的晚些。就見木增手指泡的發(fā)白,弓著腰扶著墻回來。她以為自家哥哥是被人打了,原來是吃飯錢花完了,只能刷碗抵債去了。
木蘭也是活了十四年,頭回見木增如此狼狽,也沒忍著笑,邊說邊回了房。
木睿扯了扯嘴角。都這個時候了,木增腦子有坑吧,不回來接他媳婦兒,跑去酒樓,腦子指不定出了點問題。
木蘭偷偷問木睿道:“你身上還有多少銀子?”
木睿算了算道:“負一百五十兩?!?p> 負一百五十兩?
木蘭嘴角半僵,她掐了下木睿的胳膊道:“你該不會又去賭坊了吧?真不怕二叔抽你!”
兩人的動靜原來窸窸窣窣,現(xiàn)下木睿沒忍住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钡囊宦?,眾人轉(zhuǎn)頭望了過去。
木檐臉色鐵青瞪著木睿。要不是京城來客人了,估摸前頭的木檐可真想抽出鞭子,抽木睿一頓。
木睿被瞪的發(fā)毛,他立刻端正態(tài)度規(guī)矩跪好,而嘴角的笑越來越耷拉。
蘇錦意聽著聲,她理了下裙裳,柔聲問道轎外人道:“昊公公,小女可以下轎了嗎?”
“可以,可以?!标还宦放つ蟮男∨?,同桂橘連轎簾掀開。
蘇錦意披著青綠色暗云紋斗篷,里面是件淺藍色色衣裙。她見了風拿著帕子,裝著柔弱輕咳了兩聲。桂橘撐開傘,給蘇錦意遮著太陽。
蘇錦意在桂橘的攙扶下,病蔫蔫的走到木霆跟前。
木霆一身緋紅色的官服,頭戴烏紗帽,面上露出和善的笑起。
蘇錦意同木霆規(guī)矩行禮:“小女蘇錦意,拜見木大人,愿木大人身體康健,笑口常開,歲歲有今朝?!?p> 木霆小心將蘇錦意攙扶起來,“小姐體弱,還是不要行如此大禮了?!?p> 木霆對蘇錦意稍稍打量,臉色雖有病態(tài),也是標志的名門閨秀樣貌,蘇錦意的作風也有幾分穩(wěn)重之姿。
蘇錦意垂頭道:“這是規(guī)矩,錦意不能丟了的?!?p> 聽聽這話,木蘭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剛抬眼,就對上木檐冷不丁的眼神,她嚇得動動喉結,也不敢多動。
蘇錦意瞧了眼人群,她拿著帕子捂著輕咳道:“敢問大人,那位是木增公子?”
木霆微僵,他匆忙掃了眼人群未見木增,急忙敷衍道:“木增他去找教書先生問些詩詞了,昨日他還學了首新詩來。叫……紅豆生南國,此物最值錢。”
蘇錦意聽這話,她拿帕子遮著嘴角的笑意。
后頭那三個字蘇錦意聽得出,木增被她氣的堵得慌。
蘇錦意眸光微暗,她眼中含著淚晶瑩的淚花,“無事,錦意知曉木增公子忙,左右是我……來的不是時候??瓤龋 ?p> “無事?!碧K錦意笑語盈盈點頭。
木蘭偷瞄蘇錦意一眼,她這嫂嫂也真和傳聞一樣,就是個病美人,長的好看,就是身子骨不行啊。
木霆讓奴婢先帶著蘇錦意,進住所歇著,話晚些說無事。木霆想,等過兩日他得親手薅著小兔崽子,去給人家姑娘賠禮道歉。
進了木府,映入眼簾的木府,可真是內(nèi)有乾坤。
府內(nèi)玉溝縱橫,活水長流,兩側房屋羅列,樓臺亭閣,花園回廊,雕梁畫棟風格精致,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桂橘也是看的瞠目結舌,饒是蘇府也沒大排場,這木府可真是有錢啊。
婢女帶著蘇錦意主仆兩人到紫蘇院子內(nèi)。院子不大,四面朝陽,假山錯落,園林修剪的精致,幾枝梅花枝含著粉色花蕊,還有一處蓮花池,水波光粼粼的映在梁上。
蘇錦意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儀態(tài)自持,在婢女面前不動聲色的掩著面。
婢女水藍色的衣裳,外面裹著灰白色的絨甲,她行禮道:“小姐婚前的院子在此,大人交代等婚后,小姐再搬進少爺院子?!?p> 蘇錦意干咳道:“咳咳,咳,好。”
桂橘安排著后面跟著的婢女收拾著行李。
蘇錦意拿著茶壺倒了杯茶,她邊飲邊思索著什么。
過了片刻,行李收拾好后婢女也退下了。
蘇錦意起身同桂橘交代道:“桂橘,你晚些時候和木府的婢女在木府轉(zhuǎn)轉(zhuǎn)?!?p> 桂橘抬眸,她笑著行禮道:“是,小姐?!?p> 桂橘知道自家小姐的意思,人要交際。日后相處,便是知性情,好做事的。
“對了,我要出去下。若有人來了,便說我舟車困倦,先行睡下了。”蘇錦意差點忘了還有個“記仇”的人。
桂橘擰眉問:“小姐,現(xiàn)在出去,會不會不妥?”
“不妥?”蘇錦意想了想,微微挑眉道:“我連皇宮城墻都敢翻,區(qū)區(qū)木府有何不妥?”
桂橘聽后輕笑,便也應下了。
蘇錦意換了件衣裳,從一處矮墻翻了出去。她得去再會會那個嘴里“紅豆生南國,此物最值錢”的木增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