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以芙腿軟得差一點兒要跪下去，言媽媽本是金陵府泰州人，她怕有詐，方才是隨意擇了臨近的地方說的，也不知這陳嬤嬤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勉強回應(yīng)道：“以芙小時候沒怎么出過門，不太知道地方地名?！?p> “我是泰州人，與你母親家鄉(xiāng)臨近，勉強算得上是鄉(xiāng)親吧?！?p> “嬤嬤抬愛了，有嬤嬤這樣的鄉(xiāng)親，家母應(yīng)該很高興。”
“你母親現(xiàn)下在云州？”
“不在了，家母兩年前病逝了?！?p> “家里還有其他人么？”
“家父還在，家里還有一個弟弟?！?p> 陳嬤嬤突然覺得自己問得好笑，若是有備而來，這些問題，大約都是擬好了答案的。
“你還想讀書么？”
汪以芙秉著呼吸聚精會神準(zhǔn)備繼續(xù)接受陳嬤嬤對于身份的盤查，卻沒想到陳嬤嬤話鋒一轉(zhuǎn)，倒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了，傻傻問道：“嬤嬤，這里有書？”
陳嬤嬤起身，走到東面角落里的架子上，拿出兩本黃皮書，遞給了汪以芙，一本封面題的《周易》，一本題的《周易注解》。
“你識字的話，就省去不少工夫了，先從這兩本書開始。不要以為讓你看書，你就可以偷懶不學(xué)廚藝了，廚藝沒學(xué)好，照樣會被我趕出去?！?p> “以芙明白，不過，為什么嬤嬤讓我讀這兩本書呢？”
“我年輕的時候，若是早看這兩本書，大約也就不會被貶到此處了?！?p> 汪以芙心里明白，陳嬤嬤大約已經(jīng)猜到她不是單純來學(xué)廚藝侍奉皇家的，說不定還得給她惹麻煩，即便如此她也樂意伸手相助，心里頓時感激涕零，跪在地上，給陳嬤嬤磕了三個響頭，說道：“以芙謝謝嬤嬤大恩大德，將來一定涌泉相報。”
陳嬤嬤哈哈笑了兩聲，說道：“大恩大德算不上，讀書明理，將來到了關(guān)鍵時刻，你不要辜負我一番心意就好?！?p> “以芙明白！”
“行了，你去吧?！?p> 周嬤嬤端著茶路過兔子一樣蹦出去的汪以芙，走到陳嬤嬤身邊，將茶水奉上，“您不是還要再看看么？是決定要相信她了么？”
陳嬤嬤倒在靠椅上，說道：“汀蘭啊，我昨夜夢到言姝了?！?p> “言姝？是言司膳？”
“不錯。”
“故人訪夢，讓您念起舊情了。”
“當(dāng)年我?guī)臅r候，她還是個小姑娘，我看著她一路成長，廚藝精進，又教她讀書寫字，把她當(dāng)親女兒一樣。我了解我的女兒，實在很難相信，她是那等品行惡劣的人?！?p> “所以，您不是相信汪以芙，而是相信言司膳?！?p> “還是你了解我，言姝是我最好的徒弟，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如果汪以芙是她送過來的，我想言姝是想要告訴我當(dāng)年的真相?！?p> “只怕真相，沒有那么簡單?！?p> “我老了，死前唯一的遺憾，大約就是言姝了，若她是被冤枉的，我也舍不得讓她死得不明不白?！?p> “我了解您，只是怕您卷進去，又陷入危險中了。”
“你放心，我自有計較，你明日去尚宮局請安，順便幫我?guī)珊腥听S的馃子去御前作，交給衛(wèi)掌作。”
“需要給掌作公公帶什么話么？”
“不必，送馃子就可以了?！?p> 汪以芙捧著兩本書高高興興準(zhǔn)備回去收好，路過練習(xí)場，看到沈慈的背影，想著不如和她一起讀書，也好有個伴，隨后在門口偷偷喊著沈慈，沈慈回頭看到她，急忙跑出來看是什么事。
汪以芙把兩本書亮給沈慈看，悄悄說道：“陳嬤嬤知道我識字，借了我兩本書來看，沈慈，不如我們一起看一起學(xué)?！?p> 沈慈看了她一眼，又微微撇開頭，手里局促地捏著背心裙，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么了？”
沈慈尷尬地笑了笑，良久才說道：“我……我不識字?！?p> 汪以芙抱著書，心里痛罵自己魯莽了，隨即靈光一閃，拉著沈慈的手說道：“我可以教你啊?！?p> 沈慈的局促瞬間消散，問道：“你愿意教我？”
“你教我做菜，我教你識字，咱們倆一起學(xué)，總比悶頭獨干要強多了吧?！?p> 沈慈的臉色撥開云霧見光明，高興道：“好，我們一起學(xué)。再把心言叫上，咱們仨一起。”
后來的夜晚，哪怕有風(fēng)雨的日子，練習(xí)場西殿角落總有光亮，汪以芙一筆一劃教著沈慈和許心言認字，沈慈教汪以芙各類菜肴的做法。
許心言在一旁刺繡，繡出的花樣總是三個一起，暖風(fēng)一吹，就到了初夏。
刀工考核的那一天，汪以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陳嬤嬤宣布的考核的內(nèi)容就是她示范過的東西。
一只雞剔骨，一段蓑衣，一段雕花，一段拍碎的黃瓜，片、絲、丁以及七個豆腐樣。
女孩們練習(xí)了一個月，雖然有些人沒能把一只雞完整的模樣保留下來，千雕菊花豆腐也完成得有限，基本的東西還是都做到了，片、絲、丁都跟陳嬤嬤做的差不離。
“你們學(xué)得不錯，但是不要懈怠，每天都要練習(xí)，以后每個月都會考核你們一些內(nèi)容，今天考過的，下個月可能還會考，千萬不要放松對自己的要求?！?p> “是，嬤嬤?！?p> “除了刀工，今天還要多考一個東西?！?p> 院里的姑娘們都疑惑起來，這一個月，除了學(xué)規(guī)矩，廚藝上只教了刀法，認識了一些食材，火都沒開過，怎么突然要考別的。
“用你們切的食材，做一個菜出來，可以去西殿拿想要的配菜和調(diào)料。
現(xiàn)在剛過巳時，時間還很充裕，結(jié)束的時間就定在未時，未時之前把菜做好端到北面亭子里來，我們幾個嬤嬤就在那里嘗嘗你們的手藝?！?p> 突如其來的考題，打的姑娘們措手不及，在場能淡定以對的只有沈慈和邱南雪二人，一個自信滿滿，一個沉著冷靜。
夏嬤嬤突發(fā)奇想，向陳嬤嬤建議道：“大人，既然突然加了考題，不如加個彩頭如何？”
“哦？聽起來很有意思，想加什么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