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一個狂風呼號的日子,坐落在離邊境風口不遠的丘五農場根本無力拒絕狂吼的風,風卷著地上的塵土、沙石、碎粒、垃圾辟頭蓋臉地撲打著每一所帶院墻的屋子,似乎是要吞噬這戈壁荒原不多的建筑物。才是下午五點,天就昏黃得什么也看不見了。路上沒有一個人,只有一排排筆直的白楊樹挺立著,像個孤獨的衛(wèi)士迎著狂風作戰(zhàn)。
成雨心和母親、弟弟默默地縮在家,葉浩的遺像在墻上靜靜地看著他們。成雨心的母親垂著淚整理著葉浩的遺物:幾本學習心得,十本綠皮筆記本,記著他當連長十年來的心得;還有一個深紅色的緞面盒子,這像是紫檀木做的,散發(fā)著淡淡的香味,盒面上刻了一朵玫瑰圖案。這種盒子只有舊社會官宦富豪之家才會有,成雨心母親也只在成雨心奶奶那見過類似的盒子。
突如其來的噩耗使成雨心母親迅速地衰老了,甚至黑發(fā)中生出了些許的白發(fā)。她心力交瘁地承受著女兒的冷漠和團部其他人的冷言冷語。她無力去反駁什么。二十五年的支邊生活使她覺得很累很累。她日夜渴望著能返回自己的故土。臨走時,她告訴葉浩:“等我到了江海,為你找個合適的工作,你帶上雨心也來吧!”葉浩沒有阻攔也沒有許諾,只是為他們母子收拾好行李,送他們上了長途汽車,誰知這一別竟成永別!
“我做夢也沒想到呀,走時還好好的沒什么病。為什么你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變成了不能說話的遺像了呢?!”她多次地喃喃自語,像<<祝福>>里的祥林嫂失去了阿毛。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紫檀木盒子,盒子有兩格,一格放著葉浩父母和祖父母的合影,發(fā)黃的舊照片上還有一張用透明油紙包著的郵票,很陳舊卻保存完好,那是我國最早發(fā)行的大龍郵票;另一格是一個雕刻精細的透明玉如意。成雨心母親知道那是葉浩離開故園時帶走的唯一一件屬于富豪之家的物品,葉浩曾告訴過她故鄉(xiāng)的一些舊事以及這個做工精細的紫檀木盒子。
她又找了一塊舊布裹好了這只盒子,將它小心地放入了自己帶來的皮箱中。她憐惜地望著滿面淚痕,稚氣未脫的兒子,他熟睡的臉上有著和他的年齡不相稱的滄桑,她替他蓋上了被子。葉雨程遭遇了家庭的變故后,和姐姐一樣過早地成熟了。他看到父親的遺書沒有像姐姐那樣悲哀哭泣,而是瘋了一樣地跑到了房前的沙丘上,一直跑著,忽上忽下一個沙丘一個沙丘地狂奔。他不知要跑到哪,只想著跑、跑、跑,像不知疲倦的機器。當他終于再沒有一絲力氣躺在了駱駝刺上時,天上的星星已經(jīng)很多很多了,四周黑沉沉的,只有自家的院落還亮著微弱的光。這位少年就這樣在沙丘上昏睡了一夜,連他自己也記不清后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少年的心被復仇所占據(jù)了:一定要找到那個值班連連長,我也要敲他一木棒,他讓我失去了父親,我要讓他失去腦袋!復仇的心占據(jù)了葉雨程多年的思想,曾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他曾找遍了團場也問遍了所有能問的人,但誰也不知道那位值班連連長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