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成雨心被一陣緊一陣的新年爆竹聲驚醒的時候，天已經很亮了。她昨夜看著看著書竟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連爐火也忘了用一塊大煤壓上，現(xiàn)在爐中的火早已燃盡了，連水桶中的水也結了一層薄冰。她搓了搓凍紅的雙手，找了些柴想重新把爐火生著。她拿起爐鉤想先把爐中的灰捅干凈，這時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火爐旁有一捆用牛皮紙帶捆扎的錢，“啊“，她倒吸了一口冷氣，拿起來一看，都是嶄新的十元人民幣，約有二百張之多。由于靠近火爐，人民幣被燒焦了大半。所幸的是牛皮紙帶沒有被燒，上面隱約可見一行小字。她仔細一看，見上面寫著:牛蘋200元；黃亞宣500元；邱盧慧1000元；郭臨冬300元。她吃驚地自語著:這是怎么回事，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四下望了一下，門窗都關得很嚴，不像半夜有人來過。她正苦惱地想著，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她木然地開了門，看見穿一身大紅絲緞夾襖的王潔提了一袋東西站在門口。
她看見成雨心手里拿了一疊錢，笑著說:“小成，是不是想給自己打扮打扮呀。是你媽寄來的吧，這么多錢!“她忽然看見有些紙幣卷起了燒焦的毛邊，驚訝地問:“哎喲，好端端的錢怎么燒成這樣了?“
成雨心苦笑著:“王大姐，這根本不是我的錢?！?p> “怎么，那么這錢……“王潔湊過去看見了牛皮紙帶上的小字，猛地叫了起來:“小成，你，你到底晚上干了些什么。這錢是團機關幾個人給酒廠的集資款!前幾天才交到財務科去的，喏，你看，黃亞宣，這是我們那口子，我剛從銀行取出來，想著也為酒廠做點事，為成書記分點憂。它怎么會跑到你手上去的?“她狐疑地盯著成雨心，接著又以一種嚴厲的語氣逼問:“小成，你缺錢花可以跟我說。大姐雖說沒有你媽的錢多，可三十五十還是拿得出來的。你怎么能做這種事呢，還把錢都燒焦了。你最好趕緊去找場領導認個錯，把錢補上，還不算晚。反正也就我一個人知道，年輕人犯點錯也是難免的嘛!“
“不，不，不，不是我，王大姐，你誤會了。我一晚上都在辦公室，也不知這錢怎么會跑到這來的?“成雨心看見王潔把自己當小偷，手像被火燒了一樣，趕緊把錢放在了桌子上。
“小成，犯了錯誤，只要能改正就是好同志；但如果拒不認錯，情況就嚴重了!“她緊緊盯著成雨心有些驚惶失措的臉，心里有些暗自得意。
“不，我什么也沒做，我是清白的，我，我……“成雨心急得眼淚也流了下來，可卻不知怎么來為自己辯解。
王潔冷笑了一聲，把手里的東西扔到了桌子上:“這個呢，是我們婦聯(lián)發(fā)給場里女職工的春節(jié)慰問品。關于你犯的錯，最好能主動坦白；否則，你可以想到會有什么后果!“說完，她就扭著圓桶狀的腰出了門。
成雨心呆呆地站在辦公室，心里如一團亂麻糾纏不清。她看了看窗外，居然是個難得的大晴天。陽光照射在被白雪覆蓋的小農場，雪塊和冰塊反射出晶瑩的光；沒有樹葉的白楊樹枝上垂著一縷縷銀色的雪條，在陽光中閃爍著動人的光斑。這么美的景色和成雨心此刻的心情形成強烈的反差！
她依然想不明白那錢是怎么回事，她忽然想起了關漢卿筆下的《竇娥冤》，自己難道還不比竇娥更冤嗎?可這天空是這么的晴朗，一絲的陰髦都沒有。六月飛雪，那只是好人的一廂情愿罷了，現(xiàn)實卻總是相反的。她苦苦思索著該怎么辦:去找場長政委吧，他們都外出拜年了。她緊皺著眉頭，想了想，奔回家取出用紅綢布包的兩千元錢，然后把桌上燒焦的錢上的牛皮紙帶取下捆扎在她帶來的錢上。隨后，她鎖好門，走出了場機關大院。
在成軒然家，她沒有見到成軒然，他的妻子有氣無力地接待了她。秦青看見面前的姑娘比自己年輕，比自己漂亮，雖然滿含憂郁。但這更顯得她楚楚動人，這是最能打動男人的氣質。她在心里嘆息了一聲。
成雨心是第一次到成軒然的家。她看見他家過于簡單的陳設稍感意外，這不像一個高干子女的家庭。雖然爐火燃著，可她還是感覺這屋子透著一種從外到內刺骨的寒氣，使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哆嗦，她有些明白成軒然的心境了，但她此刻只想盡快把錢交給他，她從包里拿出錢，迎著秦青專注打量她的目光，詢問道:“我想問一下成廠長在嗎，我找他有點事?！?p> “他不在，昨天出門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扒厍嗬淠鼗卮?。
“那么關于集資款的事只有麻煩您……“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秦青打斷了:“他的這些事我不管，你不要告訴我。我呢，倒還真想找你聊聊，你來的正好，你請坐吧!“她用手指了指沙發(fā)，不等成雨心開口，又說道:“我知道你叫成雨心，是葉連長的女兒。我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憑良心說，我還挺喜歡你的。軒然工作上的事我不關心，可是屬于我自己的事我就不能不管了，你不要著急，聽我慢慢說?！?p> 她站了起來，走到了窗戶跟前，背對著成雨心說:“其實從我一開始和軒然結婚，我就知道我的婚姻不會幸福。我是一個薄命人，婚姻其實是父母對我的恩賜和軒然對我的憐憫。不錯，他對我是很好，體貼入微，可那是一種哥哥對妹妹的感情。你能懂嗎?我們沒有談過戀愛，沒有浪漫過，盡管我深深地愛著他。可是你知道他睡夢中喊的是誰的名字嗎，是你的!“
說到這，她凄楚地盯了一眼成雨心因窘迫而羞紅的面容，繼續(xù)說:“當然，這不怪你，我相信你是一個善良的不會破壞別人家庭的好姑娘。我不知他從什么時候愛上你了，以前只偶爾在夢中喊喊，喊著喊著還會流淚?，F(xiàn)在我聽別人說，他常到你家去，是嗎?“
成雨心的心仿佛跌到了冰窖，她面紅耳赤地辯解道:“不，嫂子，你誤會了，成廠長跟我僅僅是工作關系。你不要聽別人瞎說!“
“我知道你不會說什么，其實這種事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一二。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何要和我來爭奪他!你年輕，漂亮，健康，一定會遇到一個比軒然更好的人!“說到這，秦青的淚流滿了蒼白的臉，她忽然雙手拉住成雨心，哀哀地說道:“成雨心，我求求你了，我長這么大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求過人。求你再不要和軒然來往了，他對我十分重要。沒有他，我的生命也會完結的。求你了，和他斷絕來往，好嗎，只要你答應我，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像一只驕傲的孔雀公主突然折斷了美麗的羽翼，眼中全是凄涼和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