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眠他到底去哪了?”
高一器材室。
喬霏霏居高臨下的站在姜念面前,問了一遍又一遍。姜念坐在仰臥起坐用的墊子上,微微抬頭,回答了一遍又一遍。
轉(zhuǎn)學,出國。
一個大活人會沒有任何預兆的轉(zhuǎn)學然后出國?并且發(fā)消息打電話都不回?喬霏霏不信。
喬霏霏深吸一口氣,“最后一遍姜念,周眠,到底去哪了?!彼龓缀跏且蛔忠痪湟е勒f的。
姜念這才完全抬起眼皮看她,依舊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我也最后一遍告訴你,他轉(zhuǎn)學了,出國了,這幾個字很難理解?”
“不,你騙人。”喬霏霏斬釘截鐵的說,片刻,她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們分手了?”
姜念回答的很快,“沒有?!?p> 喬霏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玩味道:“那你緊張什么,怕我搶走他?”
這么一說,姜念背在身后緊握的雙手放開,她往前微傾,看著喬霏霏,開口:“你搶的走他嗎?”
喬霏霏一怔,她搶不走,永遠也不可能。明明是她站著姜念坐著,可她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向她,這次是上次也是。姜念總是給人一種感覺,外柔內(nèi)剛,骨子里始終有一股狠勁,喬霏霏瞇起眼。
姜念笑了下,站起身,往門口走。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姜念停下腳步,冷冷道:“你沒權利知道?!?p> 出了器材室,姜念靠在欄桿上望向?qū)γ?,對面高?班教室里已經(jīng)坐了新面孔。是的,他們已經(jīng)開學了,成為了正式的高三生。
涼風吹過,姜念穿的單薄,裹了裹身上的校服,返回高三教學樓。
教學樓之間有一條長廊連接,她只需要穿過高一和高二的長廊就能回到班級里,可她沒有,而是穿過一條長廊后繞了遠路,她走的不急不緩,最后踩著上課鈴回到教室。
教室里一片熱鬧,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按常理第一節(jié)是班主任講話,于是姜念回到位置上拿出物理卷開始刷題。
“豁稀奇啊,要是班長在看見你主動拿出物理來做,他估計會認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庇趬袅釀倧男≠u部回來,手上拿著一包小餅干。
姜念笑笑,沒說話。
以后沒人再教她物理題了。
“你說班長也真是的,轉(zhuǎn)學出國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于夢玲往嘴里塞了一塊小餅干,沒注意旁邊人黯淡的眼神。
于夢玲突然一停,“額,那個念念,你別難過啊,班長他,他……”
“沒有啦,我們沒有分手,他出國也是為了我們有更好的以后,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p> 于夢玲沒仔細看她,如果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姜念滿眼的苦澀。
“嗯嗯,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哦!”
“姜念,你看見班長了嗎,我物理還沒寫,就等著他呢!”蒲元凱轉(zhuǎn)頭問。
于夢玲:“……”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于夢玲故意咳了兩聲,蒲元凱一臉疑問的看她,問:“你嗓子不舒服?多喝熱水”
剛灌完熱水回來的何德:“……”
我看你需要拿熱水沖沖腦子。
“你忘了啊,他轉(zhuǎn)學了?!苯钶p聲道。
蒲元凱一拍腦門,懊惱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p> 姜念搖頭:“沒事,我也差點忘了?!?p> 于夢玲和何德對視一眼,于夢玲張了張嘴,最后又閉上。何德看了眼姜念走回位置,坐下后看著一旁的空位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叮鈴鈴——”
“上課了上課了。”
“快快快,快坐好,丹姐要來了?!?p> 人未到,先聞其聲。細高跟在水泥地上發(fā)出讓人心慌的聲音,盡管已經(jīng)聽了一年,但他們還是從骨子里透出本能的害怕,可能這就是班主任的“魅力”吧。
田丹丹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一一掃過班級里每一張熟悉的面孔,忽然在一個位置上頓了下,那是周眠曾經(jīng)的位子,現(xiàn)在是個空位,手指無意識的碰了碰旁邊的保溫杯。
臺下的姜念在她停頓那一下微微側(cè)頭,余光朝后方看了一眼。
后方安安靜靜。
“好了,話我也不多說,補習結(jié)束你們心里應該清楚。這樣,我們重新選個班長。有推薦人選或者誰自薦嗎?”
沒人說話。
他們都習慣了周眠當班長,突然聽見要選班長,集體蒙了下,后來才意識到周眠已經(jīng)不在這個班級里了。
“好,李文,既然你舉手了那就由你來當班長?!?p> “不不不不是,丹姐,我是想問您個事?!?p> 田丹丹:“……你問吧?!?p> 叫李文的男生放下手,問出了大部分人想問的問題,“周眠他為什么轉(zhuǎn)學啊?”
“對啊,班長為什么好端端的轉(zhuǎn)學啊?”
“就是啊,而且已經(jīng)高三了欸,突然轉(zhuǎn)學對學習很不利吧。”
“我都沒來得及跟他告別呢,有點想他了,害?!?p> 底下議論紛紛,姜念攥緊筆,指尖有些泛白。
田丹丹蹙眉,她也不清楚為什么周眠會轉(zhuǎn)突然學,她記得補習剛結(jié)束的第一個星期,她收到了姜念發(fā)來的消息。
念念不忘:「丹姐,周眠要轉(zhuǎn)學,他的小姨星期一會去學校辦相關手續(xù)?!?p> 田丹丹當時第一反應也是為什么,不過她沒在手機里問,而是等星期一,等見面的時候打算問他個清楚。
可是星期一她沒有見到周眠。
她見到了自稱是周眠小姨的女人和姜念,女人帶著一副墨鏡,黑色襯的臉色極其蒼白,姜念站在一旁,臉色倒是正常,就是眼睛腫了一圈。
女人的嗓音很沙啞,“老師,我來為我家孩子班轉(zhuǎn)學手續(xù)。”
田丹丹想說些什么,但終歸沒有多嘴。手續(xù)辦完好女人拉著姜念說了幾句話,最后擁抱了下走出校園。
“坐,周眠他……是出什么事了嗎?”田丹丹問。
姜念身形晃了下,很快便穩(wěn)住,她整理了下語言,說道:“沒有,我以為他會親自再跟您說一聲,他當時讓我跟您說也是事發(fā)突然,他那個時候好像已經(jīng)上了飛機,所以沒能親自跟您說?!?p> 飛機上說不了,下飛機后也說不了?
田丹丹看了許久,最后嘆了口氣,“我知道了,你回去吧?!?p> “好的?!?p> 轉(zhuǎn)身那一刻,姜念緊握的手放開,可下一秒,她快要崩潰的情緒再一次受到了攻擊,即將決堤而下。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請不要瞞著我,好嗎姜念,我是他的老師,永遠都是。”
姜念沒回頭,聲音有些顫抖的應了聲好,然后幾乎是逃似的出了辦公室。
田丹丹慢慢坐下身,看著桌上的保溫杯出了神。
那是周眠高一時賠給她的杯子。是粉色的,田丹丹后來還取笑他審美不行,當時周眠硬氣的說不稀罕就還給他,氣的田丹丹剜了他一眼。
一口氣跑到小賣部旁的小路上,姜念剎住步子,抱著膝蓋蹲了下來,良久,傳來一聲克制的抽泣聲。
她瞞著所有人,和他談了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
*
“念念,你去不去小賣部啊?”
“去,麻煩你等我一下啊,還差一點點就寫完了。”姜念頭沒抬,筆下不停的寫著。
“不急,我先打把游戲?!庇趬袅釓澲鼜某閷侠锾统鍪謾C,往后看了一眼,反應過來笑著嘟囔了句“真是被班長整出陰影來了”。
姜念筆一頓,再落筆時寫不出任何字,姜念甩了甩拿出筆芯一看,沒筆油了,她轉(zhuǎn)身,開口:“周......”
蒲元凱一驚,連忙捂住桌上的手機,四處張望了下問道:“啊?你叫我?。俊?p> 姜念愣了愣,他們已經(jīng)重新調(diào)了座位,她的后桌也不再空蕩。但她常常會下意識轉(zhuǎn)頭,然后再轉(zhuǎn)回去,發(fā)會兒呆,這次也是,她說了沒事轉(zhuǎn)回身,盯著桌角發(fā)呆。
須臾,她笑著搖了搖頭。
望向窗外,落葉隨風飄揚,夏天已經(jīng)結(jié)束,今年的秋天到了。
一切好像都落葉歸根。
歸于平靜。
*
元旦。
姜念沒參加學校里的晚會,早早回了家,換了身衣服,攙扶著李奶奶坐上車,車子駛向墓園。
周眠和他母親埋在同一處。
“奶奶慢些。”姜念扶著她上階梯。
李奶奶擺擺手,“沒事,不知道這小子有沒有想我?!?p> “肯定有?!?p> 李奶奶哼一聲,“他要是不想我,等我下去以后肯定揍他一頓?!?p> “呸呸呸,咱不說這不吉利話,奶奶您身體好著呢?!?p> 李奶奶笑了笑,握緊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墓園很安靜,只有打掃的人在默默低頭工作。
快要走到墓前,姜念突然停下腳步,身體有些顫抖,忽然一雙手握住了她的手。
“別怕?!?p> 姜念搖頭。
她不是怕,她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她呼了一口氣,眼眶已經(jīng)濕潤,“他應該也挺想我的吧?!?p> 這是自那天后兩人的第一次見面,說來也好笑,誰都不會想到兩人再次見面是以這種形式。
姜念蹲在墓碑前,照片是他的微信頭像。姜念之前問過他為什么要拿自己的照片來做頭像,他說巷子里有很多老人不怎么會用智能手機,記性也不好,用自己的照片來做頭像方便老人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他。
回想當初姜念還說他自戀,可現(xiàn)在這張照片是她唯一的思念。
“看,今年給你織了個紅色的,好看吧,”李奶奶把圍巾拿出來,在他面前前后轉(zhuǎn)了一圈。
“我算算啊,赤橙黃綠青藍紫,還剩下藍色和紫色就織完‘彩虹圍巾’了?!崩钅棠剔D(zhuǎn)頭看姜念,“你知道嗎這小子,上初中的時候看別人戴自己外婆啊奶奶啊手織的圍巾,明明心里想要的不行就是不說。這不,他初一那年我送了他一個我自己織的,是個綠的,嘴上嫌棄的不要不要的,可第二天我看見他圍在脖子上,雄赳赳氣昂昂的走進校門,放學回來我笑他,他啊臉紅的跟蘋果似的,捂著圍巾跑回家。”
姜念笑眼微彎。
“紅色好看吧,喜慶,你肯定喜歡?!崩钅棠掏蝗蛔兞嗽捯簦煅实溃骸靶∶?,生日快樂?!?p> 李奶奶抹掉眼淚,“我去看看他媽媽,你單獨跟他說會兒話吧?!?p> 姜念點頭。
姜念看著他,慢慢的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她低頭用手背擦掉眼淚,抬頭時,笑著說:“周眠,生日快樂,我祝你平安平安再平安。”
她會長大,但她的少年年年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