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努力做個夫管嚴(一)
“李清瓊,我這條命遲早要被你折騰沒?!?p> 裴言川愣了半天說了個陳述句。
這會兒換李清瓊發(fā)愣了。
“我這條命遲早要被你折騰沒?!?p> 說來奇怪,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宣德五年進士科榜眼李清瓊李大才女竟然有些聽不懂。
裴言川說罷眼眶又紅了,一副泫然欲泣模樣。
“我……”
這未免有些突然,李清瓊不知道自己又何時招惹了裴二公子。
“抱歉……我去衙門了。”她是最怕男子哭的了,幾乎是落荒而逃,在裴言川這里她向來是個膽小鬼,李清瓊起身披上衣服,決定不在裴言川面前礙眼。
走去衙門的路上李清瓊心神不寧。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循環(huán)裴言川的話。
他們之間好像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河,或許她從未懂過裴言川。李清瓊覺得頭很疼,頭痛欲裂的那種。
老祖宗誠不欺我,男人心,海底針。
離水患的日子越來越近,李清瓊變的越來越忙,有時候連飯都顧不得吃,回家時間也越來越晚。
清晨衙門。
一聲嘹亮的女聲打破清晨的寂靜,一旁花圃里帶著晨露的梅花也跟著聲音抖三抖。
“李清瓊你簡直瘋了!”
“我在清河任職這么多年,不說下暴雨,每年只要不干個幾個月那就得謝天謝地?,F(xiàn)在你說要修堤壩防洪水?”
“壓根不會發(fā)生的東西防什么防!”
楊天恩罕見的一大早就來縣衙。
她前幾日見李清瓊主動看公文以為她變性了,沒想到幾日不到又回到原樣。
看來她還是那個只會讀圣賢書的銀樣镴槍頭。
清河每年收成稀落十有八九是因為干旱,上一次發(fā)生洪水還是二十年前,而李清瓊?cè)缃窭洳环赖囊ǖ虊?,在楊天恩眼里這就是勞民傷財?shù)臒o用工程。
楊天恩平時那張慘白的臉因為氣憤漲得通紅,連頭上那頂烏紗帽也被氣歪了。
相比起來李清瓊此刻淡定多了,她早料到有人會反對。
女子身著淺綠色公服,頭戴長翅帽,蛾眉黛目,神色恬淡,朗聲道。
“楊大人息怒。既然清河二十年前發(fā)生過水患,那又怎么保證以后不會發(fā)生?何況修建堤壩不僅可以防洪還可以蓄水,有利于農(nóng)耕。”
楊天恩怒氣沖天:“一派胡言!”
“簡直不可理喻!”
“李清瓊你如此擅作主張可曾把我這個縣丞放在眼里,還是說官高一級壓死人你從未想過他人看法!”
“氣煞我也!”
奇怪。
李清瓊心里冒出點疑惑。
依照楊天恩圓滑的性子她今日不該如此執(zhí)拗。
“我已將請奏的折子呈遞女帝,女帝已經(jīng)批準(zhǔn)?!?p> “——難不成楊大人想違抗圣令?”李清瓊問。
“你!”楊天恩瞪著李清瓊。
過了半晌楊天恩不怒反笑,道:“好啊,李大人既然如此肯定今年清河會有洪澇,那我便幫大人多給百姓宣傳宣傳。但若是今年沒有洪澇,李大人沒猜對,那李大人可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李清瓊當(dāng)然知道楊天恩打的什么算盤,若是今年洪災(zāi)發(fā)生,李清瓊應(yīng)算是防護有功,若是今年沒洪災(zāi)那她就是興師動眾、勞民傷財。楊天恩在賭李清瓊究竟愿不愿意承擔(dān)洪澇不發(fā)生的風(fēng)險。
見李清瓊不語,楊天恩的嘴角揚起。
“好?!?p> 李清瓊出聲答的干干脆脆,楊天恩上揚的嘴角僵在臉上。
“好,李大人可別后悔?!睏钐於饕а狼旋X,撂下狠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可憐門口的花盆好生生被踹的翻了幾個跟頭。
李清瓊走上案臺把寫好的招工文書遞給一旁的差役交代道:“將這份文書貼到縣衙門口?!?p> 經(jīng)過上一世,李清瓊已經(jīng)徹底摸清了清河官場的風(fēng)氣,不論大官小官一律離不開一個“貪”字。
有時甚至連個正經(jīng)官職都沒有的人,若是與當(dāng)差的沾點親帶點故,也能在街上狐假虎威一通,敲詐勒索一番。
從上往下?lián)艿腻X銀就更不用說了,大部分都被“碩鼠”吃了去。
是故,李清瓊這次決定親自撥堤壩建造款,不經(jīng)層層交手直接發(fā)到百姓手上,以此防范官銀貪污。
因為工錢給的合理,李清瓊把控嚴格,招工一事十分順利,堤壩建造工程也順利開啟。按照當(dāng)今進程,應(yīng)當(dāng)可以趕在水災(zāi)前竣工。
李清瓊這半個月更是忙成陀螺,不到戌時很難歸家。常常她進屋時裴言川已經(jīng)睡了,李清瓊怕吵到夫郎便自己抱了被褥睡在側(cè)房。
這樣倒也好,省的見著她那人又心煩。
李清瓊想。
不過今日與往日不同,她忙了大半個月終于到休沐了,早上去堤壩監(jiān)了會兒子工,把最近花銷的銀錢記到賬簿上,李清瓊算是徹底閑了下來。
李清瓊摸了摸鼓鼓的口袋,朝廷今日發(fā)了俸祿,有假有錢,算得上雙喜臨門。
歸家時李縣令穿著樸素的便服,手里提著兩袋點心,胸前斜掛著的包裹被塞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眼底神采奕奕,像只俏皮的小狐貍。
到了家門口李清瓊腳步頓了頓,眼神中有了些躊躇。少頃,李清瓊眼底的躊躇消失代替的是無比的堅定。
李清瓊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見男子拿著針線正繡著什么。
男子聽見推門聲警惕的向門口望去,看見回來的人是李清瓊眼底流露出詫異。
詫異之后又是淡漠,男子繼續(xù)低頭擺弄手里的針線仿佛李清瓊根本不存在。
也許只有裴言川自己知道他現(xiàn)在心臟跳的厲害,原本輕而易舉能握住的針線,現(xiàn)在用盡全身力氣才能保證針線不從手里掉出來,他現(xiàn)在像只應(yīng)激的兔子。
多久沒在白天見過李清瓊了?
之前李清瓊的溫柔小意像是裴言川做的一場夢,而如今的相顧無言才是他們?nèi)兆拥某B(tài)。
“裴二公子?!?p> 耳邊傳來李清瓊溫潤的聲音,上次李清瓊叫他還是五天前她告訴他衙門很忙晚上不回來。
或許是他上次太過分了,他不應(yīng)該因為一個夢就隨便吼她,說出那樣的話。
沒準(zhǔn)李清瓊真的生氣了否則她為什么會每天晚上都回來那么晚,也不愿與他同床共枕。
有些愛越是壓抑越是濃厚,他過去把對李清瓊的愛意深埋地底可那愛意卻悄悄在地底發(fā)酵,反而釀成更為芳香馥郁的烈酒。裴言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環(huán)節(jié)出錯了,或許是李清瓊堅定的說不會休夫的時候,或許是那次用凍破的手給他洗衣的時候,亦或者是那天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她將他圈在懷里的時候,如今他覺得自己快被這洶涌的愛意灌醉,他再一次在李清瓊面前繳械。
他恰似飲鳩止渴的愚者,李清瓊就是他的毒藥。
裴言川抬起頭對上女子亮晶晶的眸子,她今天神采奕奕的,掛在臉上的笑容像初春的暖陽,她很少這樣對著他露出這樣熱烈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起初認識的時候的笑是禮貌的疏離的,成親后的笑更多的是敷衍,再后來她便不常對他笑了大多是嫌惡。
女子身上掛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頗顯滑稽,而裴言川卻望著女子的臉一時看楞了神,眼眶突然濕濕的,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
委屈和依戀在他心頭交織。
“今天發(fā)俸祿又是休沐日,我就去街上買了些東西。我記得你喜歡吃紫芋酥,剛好在街上看見就買了點回來。還買了些男子喜歡的小玩意,二公子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
女子的嘴里一直念叨個不停,不斷從包裹里拿出些物拾,雜七雜八各種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