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蘇寧

　　他叫蘇招妹是家中第三子，有兩個哥哥，一個叫蘇盼妹、一個叫蘇望妹。母親是個脾氣暴躁的女人，靠幫清河名族林家趕車過活，時常因為一些小事打罵父親，罵父親是生不出女兒的賠錢貨。

　　這個時候兩個哥哥就會抱著他帶他到外面撿柴。

　　父親很少管他，他是被兩個哥哥照顧大的，但印象中父親常常大著肚子。后來在他又得了兩個弟弟后，父親終于生了個妹妹。

　　母親那天很高興，抱著妹妹在街上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但父親周圍很冷清，還是哥哥帶著他悄悄喂了一天沒吃飯的父親一碗小米粥。

　　從那以后幾乎全家都圍著妹妹轉(zhuǎn)，好吃的都是妹妹先吃，好玩的都是妹妹先玩，學(xué)堂也只有妹妹可以去上。

　　七歲的時候，清河很流行一種蝴蝶紙鳶，幾乎所有孩子都有，每次有人放紙鳶，他都在一旁眼巴巴望著。

　　有一次母親回家也給妹妹買了個漂亮的蝴蝶紙鳶，他很羨慕輕輕用手碰了碰，妹妹當(dāng)即哭嚷紙鳶被哥哥碰過了她不要了。

　　他當(dāng)時心里又怕又喜，妹妹被惹哭了他必定要挨一頓打，但妹妹說了紙鳶她不要了，那不是意味著他可以有一個自己的紙鳶了。當(dāng)時的他認(rèn)為被母親打一頓換一個自己的紙鳶是非常值得的。

　　聽到妹妹的哭聲母親幾乎是立刻從房里跑出來，怒罵道:“惹你阿妹干什么！不知道哥哥要讓妹妹嗎？我養(yǎng)你有什么用？”

　　“我不是故意的?！彼÷曊f。

　　“還敢還嘴，皮癢了?！蹦赣H拿起一旁趕車時用來驅(qū)馬的馬鞭往他身上抽。

　　耳邊有鞭子破風(fēng)的聲音，馬鞭打在身上火辣辣的，他咬緊牙關(guān)，淚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余光瞟向一旁的紙鳶。

　　“咔嚓——”

　　紙鳶被妹妹撕成兩半。

　　“母親，我不喜歡這個再給我買一個好不好。”

　　“好，母親帶你去買?！?p>　　母親扔下手中的鞭子，慈愛的拉起妹妹的手向門外走去。他看著被撕碎的紙鳶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涌。

　　為什么？

　　他不懂。

　　紙鳶明明很好看啊，為什么說撕就撕了？

　　……

　　七歲這年發(fā)生了很多事，母親因為賭錢欠了一屁股債，大哥哥嫁人，二哥哥走丟。

　　八歲時母親忽然要帶他逛街，這讓他想起二哥哥，二哥哥就是逛街時走丟的。那天母親破天荒的給他買了一小袋蜜餞，繞了一大圈后母親把他交到一個陌生爹爹手上，并用幾乎從未用過的溫柔語氣對他說過幾天就會來接他。然后母親便同那個爹爹攀談起來，后來兩人好像為了什么銀兩爭論起來。

　　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因為這個爹爹屋里有很多好吃的，龍須糖、青團……這些在家時只有妹妹能吃，還有些他見都沒見過叫不上名的，花花綠綠他眼睛都要看花了。

　　他什么也不想，拿起最近的一塊點心往嘴里塞。

　　程爹爹進來時，他躺在地上嘴里還塞著塊糕點，胃里撐得難受。

　　程爹爹居高臨下的打量他，說道:“撐得慌就吐了?！?p>　　他抱著胃爬起來，望著程爹爹搖搖頭。

　　不能浪費糧食。

　　程爹爹問:“叫什么名字？”

　　他老實回答道:蘇招妹。

　　“土氣?！?p>　　程爹爹翻了個白眼，給他改了名，從那以后他便叫蘇寧了。

　　程爹爹掰起他的臉仔細(xì)端詳，用他好聽聲音說道:“模樣不錯。從今以后就跟著我了，強調(diào)一句——我喜歡乖孩子?！?p>　　“可是……”母親不是說會來接他嗎？他想?？粗痰菑埐慌酝哪?biāo)押蟀刖溲氏氯?，說:“我會乖?！?p>　　“很好?！背痰鶟M意道。

　　從那以后，他便被程爹爹安排練琴練禮儀體態(tài)，出錯一次，打十下戒尺。

　　宣德元年的冬天很冷，他一連彈錯了好幾次，手被打的腫的動不了，被爹爹罰到雪地站著。

　　噗通，一個女孩從院墻外翻進來。

　　“你為什么站在雪地里？”女孩問。

　　“你為什么不走門偏要翻墻？”他問。

　　“關(guān)你什么事，我有我的理由?！?p>　　“那我也有我的理由?！彼跞趸卮?。

　　“院子里的琴是你彈的？”

　　“是。”

　　“滿庭詩境飄紅葉，繞徹琴聲滴暗泉?！迸⒄b道。

　　“什么意思？”他睜著大眼睛怯怯問。

　　“夸你琴彈的好的意思?！?p>　　“——謝謝?！?p>　　從此靜窗聞細(xì)韻，琴聲長伴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