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guī)麄內(nèi)チ_河。如果不是我貪生怕死地躲起來，他們也不會死。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過錯?！编嶁x禮低下頭，雙手捂面，輕聲抽泣。
他的嘴唇蒼白，每每抽泣一下，胸前傷口便更刺痛一分。
江不晚哀聲道：“你靜心養(yǎng)病，這次若不是有胸骨擋住了你的刀，你現(xiàn)在便不在人世了。逝者已逝，活著的人何苦為難自己？”
江不晚俯身上前，將鄭鈞禮擁入懷中。
“那花是妖物，你奈何不了它，所以無論你躲不躲起來，他們死去的結(jié)果都不會改變。而你和楊明洞能活著，也并不是因為你們貪生怕死地躲到了壕溝里，而是因為你們心中本無殺念，所以吸引不了那朵念花?！苯煌硗嶁x禮說著。
“不，如果我當(dāng)初能多救幾個人進(jìn)壕溝，而不是在那里不敢動彈，一切都會不一樣。”那天的事情是鄭鈞禮的心結(jié)，無法開解。
“鈞禮。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們不可能事事都在掌握之中?！苯煌砣缃裼行┟靼奏嶁x禮為何會陷入魔障之中了。他的道德底線太高，又曾一次又一次地創(chuàng)造出奇跡，保下了他們一個班隊的人。所以當(dāng)奇跡破滅、泡沫飄散之時，他根本就無法接受那強(qiáng)烈的落差。
他的病結(jié)，就在于近看尸山血海，明曉人死不能復(fù)生之后產(chǎn)生的無力感。
“他們只要心中有殺念，無論躲在哪里，都會被念花殺死。你阻止不了。所以，這不是你的過錯。”感受不到殺念的念花，應(yīng)都會像之前那樣，萎縮成正常大小。
江不晚輕聲安慰鄭鈞禮。
鄭鈞禮沙啞，他伏在江不晚肩頭，回抱住江不晚，眼中淚如斷珠。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安撫完鄭鈞禮之后，江不晚便又去見了卓菲白一面。
江不晚把鄭鈞禮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跟卓菲白說了一遍。
上回卓菲白曾讓她找到鄭鈞禮的病結(jié)所在，如今他們已然將病結(jié)找到，卓菲白應(yīng)該就有辦法醫(yī)治鄭鈞禮了吧。
“鄭鈞禮這個病要吃什么藥？還是要進(jìn)行什么脫敏療法？”江不晚問卓菲白道。
“你還知道脫敏療法？”卓菲白揶揄一笑。
江不晚抿了抿唇，眸光暗淡，并不應(yīng)答卓菲白的諷刺挖苦。
“確實可以用脫敏療法?！弊糠瓢渍?，不再跟江不晚開玩笑?！班嶁x禮發(fā)病是因為對某些事情感到無能為力，如果用脫敏療法，那就讓他多面對那些能給他造成無助感的事情唄?！?p> “比如？”江不晚總不能在鄭鈞禮面前殺人，讓他鍛煉脫敏吧？旁人何其無辜？
“不需要比如，更不需要特地去安排?！弊糠瓢纵p笑?！叭松蝗缫庵?，十之八九。鄭鈞禮到底不是超人，不可能什么事都有辦法順利解決，生活有的是打擊給他。”
江不晚聞言沉默。
卓菲白以后真的要去當(dāng)心理醫(yī)生嗎？
“在他受到打擊的時候，最好有親人朋友陪在他身邊，讓他明白，有事情解決不了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而是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的普通日常。”卓菲白又道。
“我明白了。”江不晚回道。
卓菲白看江不晚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臉色一變。
“江不晚，你不想回現(xiàn)代也就罷了。你不會真想跟那個有精神病的過一輩子吧？”卓菲白皺起了眉頭。“我告訴你，精神病是很難完全治愈的，雖然鄭鈞禮的情況屬于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現(xiàn)代醫(yī)學(xué)中理論上可以治愈，但這里畢竟是一百年前的金城，這很多藥物都沒有。你跟他過一輩子，很可能會付出極大的代價?！?p> “他值得?！苯煌淼浴?p> “值得？我知道鄭鈞禮對你還不錯，但他又不是只對你一個人不錯，他對所有人都不錯，有什么好值得的？”卓菲白不能理解。
“情消愛馳?！苯煌磬?。
“什么？”卓菲白聽不真切。
“時間會消磨所有愛恨。一個人對旁人都不好，只對你好的人，等愛意消磨之后，他還會對你好嗎？”江不晚反問卓菲白道。
卓菲白聞言一愣。
“鄭鈞禮是一個很好的人。讓他生病的所有痛苦都來自于他至高的道德限度。他如今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希望能夠讓國更國，家更家。這樣的人，即使他不愛我，即使我們不是夫妻，我也愿意去保護(hù)他?！苯煌硇娜缑麋R，她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會頃刻顛覆。
卓菲白無奈一笑?；蛟S江不晚自己不知道，她其實跟鄭鈞禮是同一類人，心志堅定，如石不移。
“隨你吧?！弊糠瓢纵p嘆道。
一周后。
鄭鈞禮養(yǎng)完傷之后，就立即湊了一百萬給楊明洞。
二人帶著錢去了林家找林成。
可惜，林成臥病在床，神志不清，如今林家鋼鐵廠已然是林?jǐn)⒃谧鲋髁恕?p> 林?jǐn)⒁郧笆亲碓庐嬼车某？?，時時待在畫舫之中與妓女狎戲，難得見他下船。
醉月畫舫沒落以后，楊明洞本以為林?jǐn)Q個畫舫繼續(xù)尋歡作樂，沒想到他竟是從那風(fēng)月場中走了出來，還接管了林家鋼鐵廠。
難道是因為他爹林成生了病，所以他忽然開竅，懂得了要承擔(dān)家族責(zé)任的道理，自己心甘情愿地滾回來幫他爹打理產(chǎn)業(yè)了？
楊明洞和鄭鈞禮捧著錢，向林?jǐn)㈤_口，說要買回楊家的小鋼鐵廠。
一百萬，買下那樣一個規(guī)格的鋼鐵廠應(yīng)是綽綽有余，甚至是遠(yuǎn)高于市價的。林?jǐn)]理由不答應(yīng)。
可是......
林?jǐn)⒛前愀≡暧謵圬數(shù)墓痈鐑海谷痪芙^了楊明洞和鄭鈞禮捧來的這現(xiàn)成巨款。
“一百萬就想把你家的鋼鐵廠買回去了？”林?jǐn)⑴c楊明洞嘲弄一笑，話中多少帶了些冷嘲熱諷?！皸钌贍斈闶峭宋覀冎暗暮霞s里寫了什么了？若是違約，沒按規(guī)定時間上繳貨物，便會產(chǎn)生一百五十萬的違約金，交不上違約金，則用工廠抵押。即使如此，楊少爺你現(xiàn)在至少也要捧著一百五十萬來見我吧？”
“你這是獅子大開口！”楊明洞氣急。
官司已經(jīng)結(jié)束，他家的鋼鐵廠也用作了抵押。前頭的流程已經(jīng)走完了，現(xiàn)在他們之間談的是買賣生意，一碼歸一碼，這林?jǐn)⒕尤粚⑦@兩件事混為一談，獅子大開口。
“那你到底還要不要你家的鋼鐵廠？”林?jǐn)⒁姉蠲鞫粗保吹归_心了起來。
“不要了！”楊明洞掀翻茶碗，起身欲走。
鄭鈞禮卻將楊明洞拉住，對他搖了搖頭。
楊明洞鎮(zhèn)靜下來，重新坐下。
“一百五十萬，就一百五十萬。只要我們給上這個錢，你就把楊家的鋼鐵廠還給我們，對吧？”鄭鈞禮問林?jǐn)⒌馈?p> “可以啊。一百五十萬，這才夠誠意嘛?！绷?jǐn)⑸锨芭牧伺泥嶁x禮的肩膀，與他稱兄道弟?！靶〉?，還是你識相?！?p> 鄭鈞禮不著痕跡地別開身子，只朝他一笑。
“就這么說定了，明天，還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你們帶好錢來找我?！绷?jǐn)㈡倚Φ馈?p> 鄭鈞禮禮貌回笑，而后便跟楊明洞一起離開了林家。
“鈞禮，我們真的要用一百五十萬把鋼鐵廠‘贖’回來嗎？一百五十萬，這可是市價的三倍了?！睏蠲鞫匆怀隽旨业拈T便問鄭鈞禮道。
“沒錯?！编嶁x禮回道。
“鈞禮，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睏蠲鞫锤袆拥靡馈｀嶁x禮真是夠義氣。
“這不單單是為了你?！编嶁x禮說道。
“什么意思？”楊明洞有些不明白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有一種預(yù)感，楊家的鋼鐵廠，我們一定要買回來?！编嶁x禮回道。
楊明洞聞言，眼神霎時暗淡無神。“你就靠預(yù)感做判斷？一百五十萬可不是什么小錢，花了這筆錢之后，以后要是賺不回來該怎么辦？”
“那便只能認(rèn)栽了。”鄭鈞禮無奈道。
二人回去再將錢湊了湊，終于湊到了一百五十萬的現(xiàn)票，重新去林家把楊明洞家的小鋼鐵廠給贖了回來。
楊明洞與他爹一起將鋼鐵廠重新做了起來。
只可惜好景不長。
林家鋼鐵廠把訂單介紹人的提成提高到了百分之二十，只要介紹人將林家的鋼鐵推銷出去，就可以得到百分之二十的離譜提成。金城專做鋼鐵生意介紹的人紛紛被這高傭金吸引，幾乎所有介紹人都在推銷林家的鋼鐵。
這一現(xiàn)象，直接壓縮了旁的小廠的生存空間。小廠商根本就付不起百分二十的提成傭金，專做介紹的人自然也不愿再將目光放到這些小廠家身上。這便導(dǎo)致林家鋼鐵一手遮天，一時間風(fēng)光無兩，無人可以匹敵。
鄭鈞禮在楊明洞家的鋼鐵廠瀕臨破產(chǎn)之時伸出了援手。
“既然他們把介紹人的提成提高到百分二十，那我們便把提成提高到百分之二十五?！编嶁x禮給楊明洞出謀劃策。
“百分之二十五？鈞禮，你又瘋了嗎？我們鋼鐵廠負(fù)擔(dān)不起的！會破產(chǎn)！”楊明洞激揚地同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