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期而遇

　　宋珝第一次遇見郝艾笑是在2020年。

　　那一年寒假，正在A大讀博的宋珝，因為做實驗推遲了回家。他本以為，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延期歸家。卻沒想到，這一次延期竟長達近三個月。

　　那時的宋珝，住在校外的出租屋里，每晚依靠褪黑素才能入睡。他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在手機上查看疫情最新消息?？粗找媾噬臄?shù)字，聽著專家們對疫情形勢的研判，宋珝寢食難安。對未知的恐懼，對遠在G市親人的擔心，攪得他心神不寧。焦慮、急躁、痛苦……這些情緒像越裹越緊的繭，讓他喘不過氣，逼得他快發(fā)了瘋。

　　當看到網格群里的志愿者招募令，宋珝仿佛看到了破繭而出的希望，他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報到當天，宋珝早早地來到集合點。那里，早已有人在等候。

　　不等他細看，網格員就走了過來，給他們每人發(fā)了一套防護服，囑咐他們寫上自己的名字。

　　宋珝接過防護服，正要寫上名字，突然聽見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驟然響起。

　　一輛滿載著生鮮蔬菜的貨車停在社區(qū)服務大廳門口。來不及問明情況，宋珝連同其他的志愿者就被網格員排成了一隊，開始卸貨。

　　大家好不容易忙完，休息片刻后，又被安排送菜上門。

　　一上午就像打仗一樣。等回到大廳，早已過了午飯時間。

　　大廳里，咨詢臺上放著一個大紙箱。網格員將幾張折疊辦公桌拼成簡易餐桌，從紙箱里取出盒飯，分發(fā)給志愿者們。

　　大家摘了口罩，分散坐著，默默吃飯。

　　許是氛圍太過壓抑，有人開始小聲交談。漸漸地，說話聲音越來越大，氣氛也逐漸變得輕松。

　　宋珝注意到，在餐桌的角落里，有一個女孩面無表情，安靜地吃著飯。在那張疲憊的臉上，宋珝看到了她眼里的悲傷。

　　“郝艾笑?！彼潍嵜榱艘谎叟⒎雷o服上的名字，在心里偷偷默念了一遍。

　　當天下午，網格員對志愿者們進行了分工。宋珝被分到安保組，主要負責夜間巡邏和門口值守。

　　那天之后，宋珝再也沒有見過郝艾笑。

　　后來，小區(qū)解封。網格員在群里通知志愿者們合影留念，宋珝卻因病錯過。

　　兩年后，宋珝博士畢業(yè)。面對導師張教授的邀約，他猶豫不決。正如教授所言，A大博士后流動站是很多博士夢寐以求的地方。如果留下來，他可以繼續(xù)心無旁騖地做科研。但是，G市的爺爺年事已高，自小在爺爺身邊長大的他，不愿在將來，讓“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成為一生的遺憾。

　　正當宋珝搖擺不定時，有一天，媽媽打來電話，告訴他爺爺住院了。

　　聽到這個消息，宋珝連夜趕回了G市。好在爺爺?shù)纳眢w并無大礙。經此一事，宋珝下定決心，婉拒了張教授，毅然回了G市。

　　張教授雖然惋惜，卻尊重宋珝的決定，還親筆為他寫了一封推薦信給自己的老同學，也就是CE的董事長。

　　回到G市的宋珝感念師恩，沒有再推辭。

　　進入CE后，有女同事明里暗里向他表示好感，宋珝一律不予回應。當然，也有大膽追愛、直接表白者，宋珝全都禮貌拒絕。

　　時間一長，再無人“惦記”宋珝。

　　宋珝不是沒有想過和她們之中的一個人試著發(fā)展，可每次這個念頭冒出后，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一雙眸子和一個名字。

　　起初，宋珝還試圖勸說自己，不過是一面之緣，又何必念念不忘，更何況對方可能已經名花有主。直到后來，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當每一個對他有好感的女人接近他時，他都會忍不住想要遠離。

　　語言可以說謊，身體卻騙不了人。

　　宋珝甚至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淪陷的。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經逃不掉了。

　　宋珝以為，若干年后，等他被生活磨平了棱角，這份感情也被時間沖淡了，他會像平凡的大多數(shù)一樣，走進婚姻的墳墓。又或許，縱使時光荏苒，他卻始終如一。到那時，他會守著這份感情，獨自終老。

　　只不過，宋珝做夢都沒有想到，盡管茫茫人海，相隔千里，他卻再次與郝艾笑相遇了。

　　當包廂的門被打開，他不經意地一瞥，看到珍藏在心里的那個人時，沒有人知道，在他平靜的外表下，一顆心在劇烈跳動。

　　周遭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人。

　　包房里，頭頂?shù)墓鈴乃拿姘朔綖⑾聛?，映得她一雙眸子閃閃發(fā)亮。如果說，初見時，她眼里的悲傷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墨，那么現(xiàn)在，這些悲傷倒像是一滴墨不小心落入了一汪清水中。

　　宋珝不動聲色地望著郝艾笑。這一次，他不想錯過她。

　　散席后，宋珝以工作為由，順利拿到郝艾笑的聯(lián)系方式。他向來細心，自然不會忽略掉郝艾笑原本是想加他微信。只是，人多眼雜，他不便多說什么。

　　在回公司的路上，劉總別有深意的話語讓宋珝十分不滿。

　　“小宋，今天的你有點反常?！眲⒖偮N起二郎腿，懶散地靠在后座椅上，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從不多管閑事，自己不喝酒，也不攔著別人喝。怎么，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坐在副駕駛的宋珝想著心事，沒有理會。

　　劉總見宋珝默不作聲，嗤笑一聲，眼神里盡是嘲諷。

　　“我可替你打聽了，今天桌上的那兩個可都是單身。”

　　劉總輕浮的口吻雖然讓宋珝感到惱火，但他還是忍住脾氣，皺眉道：“劉總，關弘一行都是公職人員，同他們鬧僵，于公于私，都不是明智之舉?！?p>　　劉總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宋珝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他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向郝艾笑發(fā)送了好友申請。看著郝艾笑的微信頭像，他好奇點開，圖片上只有一棵彎彎的小草，看上去就像一個微笑。

　　不一會兒，微信提醒，對方通過好友驗證。

　　看著對話欄里那個熟悉的名字，宋珝緩緩打出“嗯，我知道”。

　　“怎會不知呢？”宋珝在心里悄悄說道，“三年前，我就知道你的名字。只可惜，那時的我還未來得及與你講一句話?！?p>　　車窗外，成片的油菜花在太陽底下閃著光。放眼望去，就像給大地披上了一塊金黃的毯子?？粗巴饷谰?，宋珝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