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行云流水間

　　許是身體抱恙不需要外出，平日里極注重儀容的謝寰藥只身著一件月白的單衣，披散著一頭如緞青絲，蒼白著一張明麗中染了三分脆弱的臉半靠在軟榻上。

　　見賀容仙，謝欽到了近前，原本面色淡淡的謝寰藥攸然綻出一抹盈盈的笑來。此時的她倒十分像那被嬌養(yǎng)在閨中不諳世事的小女娘。

　　“阿姊，你今日可還好嗎？”

　　謝欽見著謝寰藥唇色淺淡，無比關(guān)切地奔至謝寰藥身邊，挨著軟榻，眼睛亮閃閃地瞧著面前人。

　　感受到謝欽的關(guān)心，謝寰藥只作輕松隨意狀。

　　“我很好，明玉郎不必?fù)?dān)心?！?p>　　“阿姊昨天那個模樣是不是嚇到明玉郎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覺得好多了。阿姊沒有騙你?！?p>　　謝欽半信半疑地點點頭。

　　“只要阿姊沒事兒就好?！?p>　　謝寰藥莞爾一笑輕輕應(yīng)了聲嗯，隨即將目光落在賀容仙身上，帶著欣喜和親近之意。

　　“先生來這清露軒是專程來看我的么。先生能來，緋衣心里高興。”

　　“況且外面還下著雨呢。”

　　賀容仙也不同謝寰藥見外，很是隨意道。

　　“你倒是高興了，難為我濕了鞋，而且進(jìn)門來到現(xiàn)在連個坐的地兒都沒有?！?p>　　說著還兩袖一展似模似樣地?fù)u頭感嘆一聲。

　　謝寰藥眼中笑意又更濃了幾分，上下打量了賀容仙從頭到腳的一身行頭。

　　“是，是，是緋衣累的先生遭罪了?！?p>　　“可怎么辦好，這是先生自愿來的，緋衣可沒有逼迫你唉?！?p>　　謝寰藥的打趣讓賀容仙陡然一噎。

　　謝欽聞言也在一旁一臉附和地點了點頭。

　　“阿姊所言一點不差?！?p>　　賀容仙看著同仇敵愾很有默契的二人，鳳眸微挑，瀟灑一笑。

　　“小鬼頭，你可是想被罰抄一百遍尊師重道之禮么?！?p>　　“話說昨日布置的儒家經(jīng)典你可是會背了，讓你抄默的詩經(jīng)十篇，曲譜，可是都完成的很好了?！?p>　　謝欽暗道賀容仙狡詐，欺負(fù)幼小，可想到自己一目可十行，過目而不忘，那些根本不在話下，于是挺直了背脊十分有自信。

　　“早已爛熟于心。”

　　賀容仙自是知道謝欽深淺，見他模樣心頭失笑，面上卻是一副欣慰之色。

　　“即是如此，甚好，甚好?！?p>　　“那現(xiàn)在你就去默寫一份我看，剛巧你阿姊在此讓她瞧瞧你的長進(jìn)也好?！?p>　　“對了，離開前先給先生搬張凳子過來，我要為你阿姊探一下脈，等有了結(jié)果，我才好為她開方子調(diào)養(yǎng)身體?！?p>　　謝欽聞言也不反駁，盡管不甘不愿還是給賀容仙搬了凳子坐。在和謝寰藥告了別后，就去外間他平時做功課的地方，專心默寫賀容仙布置的內(nèi)容去了。

　　賀容仙見謝欽乖乖走了，信步到軟榻邊的凳子上坐下，示意謝寰藥將手伸出置于疊好的錦帕之上。

　　“我也只是略同岐黃，但于診脈還算有些心得。”

　　謝寰藥笑著頷首，將手腕擱在那方潔白的錦帕上，抬眼望著賀容仙閉目沉靜的樣子。

　　無疑她面前的郎君，是她見過的人里模樣最好看的，而且是那種越看越覺得驚艷的長相，何況賀容仙還一副仙風(fēng)道骨。

　　賀容仙把完脈，緩緩睜開雙眼，眼底的神色幾不可察地變深了幾分。

　　“你兒時可是曾受過極重的傷?！?p>　　“那傷傷及根本，你一定吃過好些罪，你能好好活著已是萬幸?！?p>　　“你身子素有沉珂，內(nèi)里損耗，若……”

　　余下的話他沒說下去。

　　謝寰藥觀賀容仙神情沉重，卻是毫不在意的笑笑。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再清楚不過，我沒有那么容易死的，至少不會甘心在未達(dá)成心中所愿前輕易死去?！?p>　　謝寰藥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大談生死的樣子，讓賀容仙心底掠起一陣疼惜，他不想知道謝寰藥經(jīng)歷過怎樣的痛，他只想能以己之力能為現(xiàn)在的謝寰藥做點什么。

　　想到此他眸色一柔，鳳目中華光流轉(zhuǎn)。

　　“其實也沒有那么嚴(yán)重……”

　　“十日后我送一樣?xùn)|西給你?！?p>　　謝寰藥不解其意但賀容仙眼里的溫柔讓她觸動，可她盡量不讓自己表現(xiàn)出半點脆弱來。

　　“嗯，謝謝先生。”

　　賀容仙收回手不在意地朗聲一笑。

　　“不必言謝?！?p>　　“你難得與我投緣，就當(dāng)因這一場相逢為你做點我能做到的吧。”

　　“以后你奏一曲琵琶給我聽，就當(dāng)是感謝了?！?p>　　之后兩人又說了些話，賀容仙便告辭離開了。

　　謝寰藥沒好意思再躺在榻上，回絕了賀容仙叫她不必相送的建議，將其送出了門。

　　臨近傍晚時分雨已經(jīng)停了。早前從澄院荷池里打撈上來的已死去多時云蘿的尸體，還一直未入殮。眼看著尸體放著久了已生出異味，不敢擅作主張的馮義想了想便來東院這邊找陳言笙拿主意。畢竟眼下別業(yè)內(nèi)外事務(wù)多是作為賀容仙弟子的他在打理。

　　馮義將情況大致說了下，便等在一旁看著陳言笙。

　　此時的陳言笙面上雖無波無瀾，內(nèi)心里卻不可能真的無動于衷。再怎樣也是一條人命，何況對方的死也有諸多疑點，若仔細(xì)推敲或許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只是人已死，他自問也不擅梳理糾察，很多事也不如表面那樣簡單。

　　思量再三后他決定不將云蘿之死告知賀容仙。這些日子蘭棲別業(yè)實在算不得太平，就讓一切回歸平靜吧。在心底說了聲抱歉，看著正等待他示下的馮義。

　　“此事你既已告知我，便不必去攪擾先生了?！?p>　　“她也是個可憐人，你安排一下，好好將她安葬。就將她葬在伊蘿墓旁好了。”

　　馮義聞言應(yīng)下，亦未多語告退而去。

　　這一日天清氣朗，謝遙寰同謝欽一道用過了早膳，便帶著香蒲去閑鶴堂見賀容仙去了。

　　清早得了賀容仙吩咐的宣姜，已前來告知他們二人用完了早膳往閑鶴堂一趟。

　　謝寰藥，謝欽剛到閑鶴堂就看見庭院中那正揮舞著長劍，神似游龍，翩若驚鴻，身姿清逸，一招一式仿若千變?nèi)f化的男子。

　　乍見賀容仙行云流水般的劍法，謝寰藥，謝欽都掩不住內(nèi)心的驚嘆。

　　謝欽心里雖對賀容仙心悅誠服，但還算不得真正認(rèn)可和親近，可直到這會兒撞見將一把長劍揮舞得那樣自如瀟灑，隨性恣意的賀容仙。年幼的他只覺自己窺得了一個新奇神秘廣大的天地。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追逐著那道玄衣褐袍，大袖飄揚的身影，顯然已經(jīng)看入了迷。

　　謝寰藥卻是識得劍法的，當(dāng)然能看出賀容仙有多么深厚的功力，她自己就擅使長劍，更有薄劍細(xì)腰，修習(xí)劍術(shù)已有數(shù)年之久。但在賀容仙剛?cè)岵?jì)，舉重若輕，飛葉拈花般富有深奧蘊意的劍法前，她的劍法已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