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入雁門關(guān)

　　謝沉君正顧著想心事，在為有謝欽這樣一位阿兄而驕傲，抬眸間就見謝欽已放下筆神情溫和地將她看著。

　　謝沉君有時會生出一種恍惚，似乎眼前和她一母同胞的兄長待她總隔著一層，不顯生疏也不過分親近。在謝欽面前她總自然而然收起那些小性子，乖順的簡直不像她了。

　　先前一番自說自話也不知她的阿兄有沒有聽進去。

　　眼前微微笑著的人哪里與她有半分相似了，這樣的一身冰肌玉骨，美得不可方物的人，是俗世間會有的嗎。被那雙仿佛盛著碧水天光，燦燦星辰，漆黑如夜的眸子望著，謝沉君瞬間忘記了自己還想說什么，只剩吶吶無言。

　　“你若想去建康城自去央阿父帶上你便可，今年中秋他定是要回烏衣巷謝宅一趟的?！?p>　　“阿父和琰伯父的意思不代表就是我本人的想法。再者我已和賀嘉，孔文儒兩人相約一道去參加不日就將舉辦的蘭亭會，屆時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我必是要去一觀的。”

　　謝欽話落行至一旁凈了手，擦拭完畢，而后風姿綽然地步至謝沉君跟前，微低下頭笑看著她因失落低垂的眼睫。

　　“怎的，不高興了。別垂頭喪氣的，最多阿兄答應你，此去赴約若見著什么好玩的物什，稀奇的小玩意，都買來當做禮物送你，可好?！?p>　　謝沉君本就依戀和喜歡自己唯一的兄長謝欽，見他說會帶禮物給她，一時也不低落了，忙展露笑顏應和道。

　　“阿兄說話可要作數(shù)，君娘會翹首以盼等你歸來?！?p>　　“對了，阿兄，前日沅珂表姐來信給我，問你哪一日出發(fā)去建康，你不打算去了我要如何回她好呢。”

　　“聽說了你要去建康的消息她可是日夜都在盼著的?！?p>　　謝沉君說著特意偷偷瞧了一眼謝欽臉上表情有何變化，見看不出什么，又試探著支吾道。

　　“沅珂表姐自去歲見過阿兄一回后就好似將魂都落在了我們家，她一直都對阿兄另眼相待，阿兄你呢，你喜不喜歡沅珂表姐?！?p>　　謝欽幾不可察地微凝了唇角，不甚在意的一笑。像是看穿了謝沉君的心思卻又并不道破。

　　“君娘也是讀過些書的，想必回一封信的事情應當難不住你。”

　　“我要去聽荷館見阿母，你是繼續(xù)待在這里，還是要隨我同去。”

　　謝欽干脆利落轉(zhuǎn)身就走的身影，讓謝沉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后知后覺快步追了上去。她可不想獨自待著。

　　謝寰藥帶著自己的琵琶及行李騎著一匹白馬自雁宅而出，一路飛馳很快就出了城。

　　空曠的道路之上人跡渺渺，天地間似乎只有她一襲緋衣身騎白馬于風中獨行的身影。

　　日落時分，謝寰藥已抵達天下九塞之首的雁門關(guān)，望著東西兩翼重巒起伏，呈蜿蜒之勢，高踞勾注山上依山傍險的雄關(guān)，謝寰藥心下忍不住感嘆了一番，才毅然朝關(guān)內(nèi)駛?cè)ァ?p>　　入了雁門關(guān)離得漠北之地也就更遠了。天色漸暗，北方一旦到了夜里就格外寒冷。謝寰藥策馬的速度稍緩了些，除了中途短暫休息過片刻吃了些干糧，便一直馬不停蹄在趕路，不僅她自己就是她身下的馬兒也早就乏了。

　　寂靜無人的曠野，一輪殘月高掛夜空，遼遠明亮的星幕下，謝寰藥借著月光策馬來到一處土石壘成的石墻邊。待確認了四周環(huán)境，謝寰藥松開韁繩飛身下馬放置好行李和包裹得十分嚴實的琵琶，然后取了水和干糧行至一旁擋風隔塵的墻根處，尋了比較適合休息的位置靠坐下來。

　　等燃了一堆火，謝寰藥吃了些干糧又拿出狂雨給她包的干果零嘴來慰勞自己。吃過東西便又解下身上的披風鋪在地上，調(diào)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半倚在石墻上閉上眼睛睡了。在外頭她是睡不安穩(wěn)的，最多就是閉著眼睛養(yǎng)精蓄銳一番。

　　夜涼如水冷風習習，本是寂夜靜謐之時，卻有一男一女各自騎著一匹駿馬一前一后奔馳越過高低起伏的陡坡，立于一處尚算平坦視野較為開闊的山坡之上往下眺望。

　　“兄長，我們已經(jīng)都跟到這里了，眼看著名貴的寶石珍珠，玉器香料就要唾手可得，我是不甘心就這么撒手離去的?！?p>　　“你知道我的性子，得不到心心念念的東西那比殺了我還叫我難受。別說是少主的命令，即便主上親自問罪，我也不懼?！?p>　　說話的女子身著胡服，眼眸灼灼地注視著前方燦爛星空下不遠處隱約可見忽明忽暗的火光，發(fā)出火光的地方則是來往于壽陽與北地的商旅落腳休整之處。

　　向月非常疼愛自己唯一的妹妹向花，只要不違背自己的原則，不會耽誤兩位主子交待的任務，向花想做什么他一向都很縱容。

　　向花尤愛珍寶美玉，對西域珍稀的香料也情有獨鐘。因兄妹倆從小相依為命吃過很多苦，作為兄長的向月也總是格外遷就向花，久而久之也使得她成了個任性妄為，橫行無忌的性子。

　　他當然想讓向花如愿以償，可他們二人還得趕至雁門關(guān)堵截謝遙寰與其比試一番，豈能因此誤了正事。于是權(quán)衡過后向月心中已有決斷。

　　“拿了你要的東西便走，莫要多生事端。”

　　一直翹首以待只等兄長發(fā)話的向花聞言立時一喜，也管不得自家兄長是否還有后話，抬手揚鞭輕喝一聲，當先策馬朝那亮著火光的位置飛馳而去。

　　此時圍著火堆聚在一處閑談說笑的人，還沒有察覺即將到來的危險，雖白日里行了許久的路，但夜色下火光里所有人的面龐倒不見多少倦意。忽而一陣馬蹄噠噠之聲夾著呼嘯的風聲由遠而近，眾人不由側(cè)目看去，就見一看不清面貌的黑衣女郎已策馬揚鞭到了近前。

　　還不待他們有所反應，就聽得長鞭劃破寂夜之聲赫然響起，如靈蛇刁鉆又如鐵石一般堅硬的軟鞭掃向他們，被波及到的人頓覺皮開肉綻，蝕骨灼心般的疼痛讓他們沒忍住發(fā)出一聲聲凄厲的哀叫。

　　接著又是幾鞭揮來，被鞭子抽到的另外幾人躲閃不及踉蹌跌倒在地痛叫不已。

　　僥幸還沒挨過鞭子的人則面露驚恐地望向手持軟鞭，端坐于高頭大馬之上目光冷冽的女郎。

　　“這位女郎，我們與你素不相識，何故要下此狠手?！?p>　　其中一身穿深藍色長袍，以布巾束發(fā)，面容英偉的中年男子不懼向花眼里的輕蔑與陰戾，沉聲相問。

　　“倒是個有膽魄的?！?p>　　“看你這模樣應是這些人的頭吧，聽說那顆價值連城的月沉珠就在你們這兒，識相的話快些將此物乖乖奉上，我也大發(fā)一回慈悲饒你們不死?！?p>　　向花寒著一雙杏眸，眼角眉梢都宣示著志在必得。